第142章

  不要被徐陈砚发现。
  去哪里都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接到蒋云程电话的时候,简然想也没想,跑去帮忙给他的小狗接生。
  蒋云程的家大到像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城堡一样,需要保安领着,才在他家院子里找到他。
  攀在鎏金栅栏上的蓝玫瑰溅的满是鲜血,蒋云程面前的小狗躺在血泊里,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简然不顾身上穿的白t恤,学着以前邻居接生小狗的样子,用嘴吸了吸刚生出来的小狗的鼻子。
  蒋云程举着碘伏棉签的手抖成筛子:“简,简然,你要不要先消个毒?”
  简然抱起一大一小两只一动不动的小狗,急得踹傻站着的蒋云程一脚:“快开车!去宠物医院!!”
  不得不说,“钞能力”在哪里都有奇效。
  两只几乎生命特征的小狗,在两个小时的急救后脱离危险。
  大的那只在急救过程中,又生出了五只活泼健康的小狗。
  蒋云程看着刚生完孩子,睡得不省人事的小狗,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他依依不舍地把宠物包放在后座,情不自禁地表扬:“然然真棒!”
  简然猛地回头:“?”
  简然:“你的狗叫什么?”
  蒋云程就像没听见一样,双眼目不斜视,迅速启动车子。
  但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在然然生下小狗这天。
  蒋云程体会到了这辈子第一次过肩摔。
  蒋云程在地上缓了好久,狼狈地爬起来,正弯腰掸腿上的土呢,听见简然问:“你这车叫什么?”
  “莱斯莱斯啊。”蒋云程瓮声瓮气地回,“库里南。”
  简然觉得这车莫名耳熟,想了好久,想起来自己的微信签名。
  “莱斯莱斯兜里难车主”。
  她没提这事,随口聊到:“你很喜欢这车么?你家那么多车,我看你总开这辆。”
  蒋云程把宠物包拿下来,走到简然身边,说了句:“喜欢。”
  “喜欢”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简然很少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蒋云程。
  把狗狗安顿好,蒋云程换了身干净衣服,送浑身是血的简然回家。
  在车上聊到蒋云程家的宠物医生生病,简然才想到:“你家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让别人陪你去宠物医院呢?”
  蒋云程似笑非笑地弯了下嘴角,声音像自嘲:“你以为这个家里,谁都听我的?”
  话题从这里起,蒋云程跟简然说了很多他家里的事。
  那些他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的事,那些让他困惑痛苦的事。
  那些听上去,完全不像是这个意气奋发的少年身上会发生的事。
  看似出生优渥的小少爷,却在出生的那一刻起,被身边的所有人厌恶。
  无处可去,只能寄住大伯家。
  寄人篱下,和大伯的孩子们小心翼翼地相处,从没有哪一刻敢真正松懈下来,造就了他的讨好和怯懦。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被理解,和被接纳。
  可是,他只有花不完的钱。
  不知不觉,他说到夕阳西下。
  此刻的太阳像一颗熟透的橙子,被天际线切开,汁液般的金光泼洒在简然身上干涸的血迹上。
  蒋云程靠在驾驶座上,侧过头看她,喉结上下轻滚:“二五仔。”
  “嗯。”
  他有点不自在,人往前趴在方向盘上,身体微微蜷缩:“你会离开我吗?”
  “会啊。”简然说,“我得回家。”
  蒋云程:“……”
  蒋云程:“没事了。”
  简然其实听懂了。
  只是世事无常,最滥俗的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她也不能保证。
  可是……
  简然已经快到家楼下,迎着夕阳,又跑到他车前。
  她气息微喘,敲了敲他的车窗。
  车窗被车里冷气吹的冰冰凉凉的,敲过的地方凝出一层水雾。
  里面的男孩儿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听到有人敲门,黯然抬眼。
  却又在见到来人时,眼里渐渐映出夕阳的色彩。
  “我不能保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但你自己可以。”简然笑了,“你一定可以帮你自己,走出你以为你走不出来的偏见,因为一切都错不在你。”
  她单手握拳,举到脸旁:“加油!”
  蒋云程笑了,学着她的样子,也握着拳。
  轻轻地和她碰了一下。
  他看着她回家时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正准备收回视线时,猝不及防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和他一样,也在看她。
  -
  第三十一届智禹杯世界棋棋王决赛现场,媒体实时转播。
  画面中央,棋盘如同一片黑白交织的宇宙。
  棋盘两侧,徐陈砚和他的对手渡边飞鸟相对而坐。
  小六坐在最后一排,课都不上,戴上耳机专心观战。
  并且她强烈谴责了简然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还上什么学,早就去陪着他下棋了啊啊啊!”
  “我去了有什么用?”简然笑她,“他该赢还是赢,该输还是输。”
  小六立刻瞪简然:“快快快,呸出去,不许说徐陈砚输!”
  简然“呸”完,看了一眼小六的pad屏幕,目之所及,所有弹幕都在讨论徐陈砚。
  所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千千万万个小六。
  想到这,简然替徐陈砚感到幸福。
  棋王决赛,和表演性质的ai比赛不同,比的是真正的棋艺。
  况且他的对手是渡边飞鸟,徐陈砚很看重。
  他要赢。
  第一盘,七小时,徐陈砚九段输一目半。
  第二盘,是兵家必争之局。
  如果徐陈砚再度失败,意味着他至少要再等两年,才有机会与渡边飞鸟再次对决。
  而两年后,对方是否还会参赛,是否已经退役,都是未知数。
  在世界棋坛上,徐陈砚可能永远顶着“渡边飞鸟手下败将”的名号,再也无法摘除。
  这一盘,徐陈砚赢了。
  各路新闻媒体炸开了锅,简然的手机上接二连三收到“惊天逆转”“棋坛新王诞生”的推送。
  而在现场的徐陈砚却异常冷静。
  因为刚才的棋局上,对方有三步棋走错了。
  以徐陈砚对渡边飞鸟的了解,这绝不是他会犯的错。
  中场休息时,徐陈砚不顾高鹏举的劝阻,带着翻译到对方的休息室,冷静而直白地问:“你刚才是不是让我棋了?”
  渡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意外,但他没说话,只是透过面前的镜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徐陈砚一眼。
  徐陈砚不管他,声音低沉而冷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但是下一局,你别再让了。”
  如果不是光明正大的赢,和输又有什么区别。
  第三盘,渡边飞鸟还是让了徐陈砚。
  他让的很巧妙,巧妙到连评委都看不出来。
  棋局结束,渡边飞鸟站起身,微笑着徐陈砚伸出手。
  徐陈砚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摘了眼镜,眼底尽是冷漠。
  当天晚上,是徐陈砚成为职业棋手以来,第一次没有上台领奖。
  他自己打车回酒店,进了房间就睡觉,连被子都没盖,更不顾身后媒体的议论喧天。
  他的反常让无数粉丝和小六一样,当晚一夜未眠。
  不仅如此,回到燕城后,徐陈砚几乎闭门不出,只在自己家里下棋。
  高鹏举以为是棋院围的人太多,让他感到不适。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让其他人能不影响到徐陈砚。
  徐陈砚却不为所动,甚至不和高鹏举多说一句话。
  高锐生忙着恋爱,简然则在有意控制自己不去想徐陈砚,徐伯伯早就沉浸在合唱队的排练里,忙的不可
  开交。
  因此,第一个意识到徐陈砚需要帮助的人,竟然是高芮。
  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徐陈砚家,到的时候徐伯伯不在,家里只有他家阿姨。
  阿姨说徐陈砚在睡觉,他们便坐在客厅里等。
  徐陈砚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穿着的竟然是件圆领卫衣。
  简然和高锐生都知道,徐陈砚的习惯是睡觉一定会换睡衣的。
  如果他穿着平时的衣服睡觉,说明他累成“躺躺猫”了。
  累到要睡这么久,简然担心地用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是身体不舒服吗?”
  徐陈砚摇头。
  “那是怎么了?”高锐生追问,“你这次比赛赢了肥鸟,为什么还不开心?是觉得自己孤独求败,没有对手了?”
  因为太担心徐陈砚,高锐生有点激动,声音不禁抬高了几分。
  高芮握了握他的手,让他冷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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