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粼秋抽泣着,连话都说不清楚。
  自家小姐的命也太苦了,分明是顶好的姑娘竟是被迫嫁给一个病秧子,像个老妈子一样照顾人家还每日受人家的冷眼。现在好不容易祸害死了,结果又遇上一群强盗!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鼻头发酸。她自小跟着小姐,早就将她当做了亲生姊妹,看她受累,自己心里也是着实难过。
  一时控制不住便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记住我说的话,当心惹到了人,还给自己找不痛快。”秦以慈又耐心地安慰了她几句才放下帘子回到车内。
  不多时,她又一次掀开了帘子。
  “还有一件事,我前些日子让你去找的东西你放在哪里了?”
  粼秋鼻子红红的,回忆着前些日子秦以慈的吩咐。
  那东西是一块双鱼佩。
  “放在您书案旁的抽屉里了。”粼秋哽咽答道。
  秦以慈点了点头,“好。”
  回到车内,她只觉得头脑发胀,好像下一瞬就能爆开一般,就连带着笑的脸也有些僵硬。
  她揉揉难耐地揉揉眉心、搓搓脸。
  忽的,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寻声抬眼,只见一串银制的铃铛正挂在车顶欢快地摇晃着,摆动间,像是一只只飞舞的银白蝴蝶。
  不知为何,她盯着那东西看了许久。
  银铃是卫续要求挂上去的,他人动不了,倒是喜欢这动静大的东西。
  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有生气?
  想着,秦以慈不自觉伸手去碰那银铃。
  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似乎将她心中的烦闷扫去了不少。
  她眉间舒展了一些,看来这东西还有些用处。
  秦以慈伸手想将这银铃摘下来,但手刚刚触碰到一丝凉意,她的耳边就炸开一声尖锐嘶吼。
  像是狂风穿过满是穿孔的石头一般,让人汗毛竖起。而伴随着嘶吼出现的是萦绕她周身的冷意,像是被扔进了雪地里,又像是被埋在地底。
  秦以慈周身一颤,如被火舌舔吻一般收回了手。
  好容易反应过来,她重新披上方才在山间的大氅,柔软温热的狐绒包裹全身后她才轻轻舒了口气。
  方才的声音是……什么?
  神神鬼鬼的话本子她也看过不少,但也仅仅只是看个乐。对于鬼神她向来是敬而远之的,除过家中每年去上香祈福的日子外她几乎不会刻意去求神拜佛。
  可这一次不知为何,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有鬼。
  秦以慈稳了稳心神,猜想许是自己这些年来跟着卫老爷子被他迷信的想法给乱了脑子。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秦以慈整理好心情又一次伸出手,可这一次她还没有碰到银铃便见它疯狂摇摆着,发出的声音杂乱又刺耳,像是破铜烂铁碰撞发出的声音。
  她蹙着眉收回手后观察车内,并没有漏风的地方。
  竟是无风自动!?
  思索片刻,她猛得掀开车帘,吓了车外的粼秋一跳。
  她问:“你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粼秋懵懵道:“什么声音?没有啊?”
  “就是银铃的响动,很杂乱很刺耳。”秦以慈追问。
  粼秋还是懵然:“银铃?没有呀,方才就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连风声都不甚明显。”
  说完,她立刻凑上前关切道:“会不会是夫人您最近太累了?幻听了?”
  秦以慈闭了闭眼后看着前方整齐的车辙一直向前延伸,良久才猛吸了一口寒气,脑子也清醒了些。
  “也许吧。”
  她又一次回到车内,那铃铛已经不晃了。
  车内依旧安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也许是真的累了吧。
  她单手撑着额头慢慢闭上眼。
  现在就累可不行,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
  卫家是江州有名的富家,想当年卫老爷子只身一人南下闯荡,在众人的冷眼和嘲讽中竟也是闯出了一片天。回到江州后娶了一位贤妻,成了人尽皆知的大户,就连府宅的布局都是极其阔气的三进院。
  进门便是一堵极为艳丽的壁画,上面还镶着各种鲜艳的宝石,随便撬下来一颗都是贫苦人家一年的花费。
  可这面阔气又夸张的墙却与整体素雅的格调大相径庭。
  这墙壁上画着的是寿桃长生图,是卫老爷子请一位大仙给算的。
  说是有了这堵墙卫续活到九十九岁都没问题!
  很明显,那大仙是个骗子,因为卫续连十九岁都没活到。
  绕过墙,跨过外仪门就是前院的正厅了,素宴就设在这里。
  在一群人中辈分最大的是叔公,故而他为上座。其余人依次落座后,作为小辈的秦以慈才坐下。
  叔公发话动筷后,整个厅中便没了说话声,只有时不时传出的碗筷碰撞声。
  宴席过半,秦以慈正对着的那位妇人暗暗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正慢条斯理地喝着面前的姜茶。
  妇人张了张嘴,将说未说,似是在纠结。
  但不久一道锐利又带着威胁的目光向她射来。
  她吞了吞口水,缓缓放下筷子:“阿慈啊……”
  第2章
  秦以慈握着汤匙的手捏紧了一瞬,随后抬头莞尔:“二叔母何事?”
  二叔母葛氏挤出个笑来。
  除去她眼底的浑浊与疲惫,这笑勉强可以称作温婉和善。
  她道:“这些日子你为了续儿的丧事日夜操劳,辛苦你了。”
  秦以慈轻轻摇头:“二叔母您也是在听到消息后即刻赶来,也帮了阿慈不少忙,这声辛苦应该是阿慈向您说才是。”
  葛氏攥着筷子,面上的笑有些僵硬:“惭愧,你二叔父在外无法赶来,作为叔母我多做些也是应该的。毕竟如今三弟和续儿都走了,只有你一人守着这一大家子,着实是苦了些。
  若是日后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定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告诉叔母,叔母定会尽我所能帮你的,在座各位长辈也定会帮你渡过难关。”
  “那阿慈便先行谢过叔母了。不过日后日子还长,阿慈总不能只靠诸位的救济度日,总该有些自己的持家的能耐的。”
  ……
  见两人一派和谐亲眷的模样,开始示意葛氏开口提说家产一事的男人有些坐不住了,恨恨瞪着她。
  而葛氏在感受到男人凶狠的目光后不敢对上他的眼神,只能随便说了几句结束和秦以慈的对话,缓缓低下头去。
  那男人见葛氏这幅不成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直到身边的人用手肘碰了碰他后才愤愤咽下这口气。
  片刻,他道:“独立是好,可家事不是小孩子之间的过家家,动动嘴皮子就了事了。”
  秦以慈看向说话的男人,他双目凹陷,目光锐利,说出的话却是带着明显的说教意味,“你无论是年纪还是阅历在我们面前都只能算作小辈后生,将这么一大家子交给你怕是不放心啊!”
  “那您的意思是?”秦以慈微笑道。
  男人喝了一口茶,若无其事般嗐了一声,“我也是你的长辈,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我三哥这在外奔波了一辈子才换来这些个宅子铺子的,如今落在你一个外人手里……”
  他露出一个唏嘘的表情。
  “阿慈既已嫁入卫家那便是卫家的人,四叔的意思是不认我这个侄媳了?”秦以慈反问道。
  四叔又道:“这自古以来家产都是要传给男人的,续儿不在了,你又没个子嗣,那按理也该把家产交由我们这些兄弟打理,交给你……未免有些太不合礼数了!”
  “那三哥为什么非要这般违背礼数将家产都交给一个外姓的小辈打理呢?”一道幽幽的声音从秦以慈身边响起。
  众人都循声看去,只见开口那女子发间带着一只极其艳丽的珠花,嘴里还嚼着瓜子,和周围的严肃沉重格格不入。
  “许是放心不下吧。”她笑得眉眼弯弯,却是在四叔心里扎了一刀,“管家的能力在三哥眼中不如一个小辈,你自己都不反思一下吗?”
  四叔冷哼一声,暗道她坏事,“卫殊!你还好意思说我?成日穿得不伦不类就算了,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可是续儿的丧日,你就没有半分羞耻之心吗?”
  “我穿什么关你什么事?再说,我们说的不该是家产的归属问题吗?扯到我身上做什么?你也知道理亏了?”卫殊吐掉嘴里的瓜子皮。
  “如果我戴了珠花就该感到羞耻的话,你们这些撕破脸皮想要争家产的,是不是该扇自己几耳光?”
  四叔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把身边的男人吓了一跳:“放肆!”
  卫殊轻轻移开秦以慈阻拦她的手,将手心的瓜子放在秦以慈手里站起身来直直对上四叔怒气冲冲的脸,“好大的威风啊,你知道什么时候狗叫得最欢吗?”
  她一笑,露出一截虎牙:“被踩到尾巴的时候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