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周无恙和秦以慈一起来到院中,秦以慈率先开口:“周公子许久不见,方才没能问好,抱歉。”
  周无恙苦笑一声:“有什么抱歉的?我现在这幅样子让人认出来才难受呢。”
  他将带着灰的凳子搬到秦以慈身边,用袖子擦了擦后请她坐下。
  秦以慈也丝毫不嫌弃,等周无恙也坐好后才继续道:“不知这些年周公子发生了什么?当年又为何没与沈……沈公子一同进京?”
  周无恙扣着手指,那双本该握笔翻书的手如今布满了老茧和裂口。他似是有些恍惚了:“我爹爱喝酒爱赌,很多人都知道的。”
  “当年我本是打算和沈琰一起进京赶考,可是没想到我爹把我娘攒了大半辈子供我进京赶考的钱都给赌没了。临在出发前,我娘打开盒子才发现,那时候已经来不及去凑钱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当时我娘还劝我去向沈兄借些钱,可是我放不下面子。本就在才学上矮他一头了,再靠他的救助过活未免也太丢脸了。”
  秦以慈轻声道:“所以你就没有去京城?”
  周无恙点了点头,“是。反正也不是只有赶考做官这一条路,我有手有脚,去做工打杂也能养家。那时,我日日去码头搬货,我娘则是在旁人家里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帘,声音有些颤抖:“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攒了些钱,生活也不会那么拮据了,我爹他却趁我不在从我娘手里抢走了所以的钱拿去赌,没到三天就给赌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我娘对我爹失望了,她临走前还叫我,说不能让我爹耽误了我,让我和她一起走,可是……”
  他努力睁睁眼,“我当时总觉得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父亲,百善孝为先,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所以你就留下,帮他还债,照顾他?”秦以慈眉眼间皆是惋惜。
  周无恙,本该是风光无限的。
  周无恙点点头,“我以为我娘走了他会有所收敛,我自负的认为,我能改变他的。”
  秦以慈看着他无言,良久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
  周无恙沉默许久后再次抬头,郑重其事地对秦以慈说:“抱歉。”
  “我今日本来真的是想去……”
  读书人,放弃自己的一身风骨去骗钱,这样的行为周无恙自己都觉得不齿。
  可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为了让父亲戒酒,他攒了许久的钱去给他买茶,因为父亲不爱白水,想喝有味道的东西。
  可最后,钱也花了,父亲的酒也没有戒掉还差点走上歧路。
  此刻除了一句抱歉,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以慈摇头,“没事的。”
  “你不生气便好,今日打扰了。”周无恙见秦以慈起身也跟着起身。*
  “对了,你在茶馆买的茶饼可还有剩?”秦以慈问。
  周无恙干脆答道:“有剩。”
  随后,他将那茶饼拿给秦以慈看,秦以慈捻了捻后在其中发现些发霉的茶叶来。
  “果然……”秦以慈道。
  “这怎么会……”周无恙也皱起眉来。
  “怕是有人刻意在茶中掺入了发霉的茶叶,所以才会出事。”秦以慈叹一声。
  周无恙捻起茶闻了闻,“你的意思是有人害你?”
  秦以慈沉着脸点头,“这茶饼我能拿走吗?钱我会还给你的。”
  周无恙犹豫片刻点了头,“你只需要还剩的这些钱就好。”
  秦以慈微微一笑:“多谢。”
  叫上了粼秋,两人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秦以慈回头对周无恙道:“你如今在哪里做工?”
  周无恙面上有些为难:“之前的码头已经换人了,现在就是哪里有活往哪儿跑。”
  秦以慈对他笑笑:“若是不介意,待此事解决后你来卫家吧。”
  周无恙惊了一瞬,后道:“之后再说吧。”
  第9章
  解决掉周无恙家里的事后秦以慈去了城南的医馆,茶馆老板此刻正站在门外,一脸郁闷。
  秦以慈走上前问:“怎么了?为何不进去?”
  老板似是有口难言,指指医馆里头,道:“您还是进去看看吧!”
  秦以慈带着不解走进医馆,只见葛氏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医馆里头。
  她怯怯地看着医馆里捂着肚子的众人,带着歉意:“实在是对不住各位,我家阿慈年纪小没有经验,刚刚操持家务也确实容易出错,这才导致选错了茶害苦了你们,我在此代阿慈给各位赔个不是了!”
  她说话声音小又没什么力气,自然有人不买账:“没经验就不要出来干活!老子今天已经跑了十几次茅厕了!今天的工钱你们付啊?!”
  “你们卖东西的就不能仔细些?好容易抽出时间来饮茶品诗,结果品到医馆来了?”
  “诶,那这位兄弟能否借此情此景作首茅厕诗出来?”
  一位壮汉疼的龇牙咧嘴但还是个热闹性子,随意一句玩笑惹得一瞬间哄堂大笑,沉闷凄惨的氛围也消了些。
  葛氏眼珠转了转,又委屈道:“都是我这做长辈的不是,若是我能多加注意,定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诸位要怪就怪我吧,和我家阿慈没关系的!”
  一人为她打抱不平道:“嘿,自己犯的错让长辈在这儿赔礼道歉,秦以慈在哪儿呢?真是够不负责任的!”
  “要我说,你们做长辈的帮扶一把,年轻人做事毛躁得很!”
  葛氏终于听到了她想听的话,立即哀叹道:“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阿慈可是自尊心大,就是不愿意让旁人帮忙。我都和她说了好几次了,也没什么用。”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一阵唏嘘。
  方才破口大骂的男人一时不忍,“你也是个可怜人,碰上个驴倔的小辈,也是可怜。”
  似乎是想到了自家的孩子,一位妇人还上前为葛氏披上了外袍。
  “别着急,谁犯的错让谁来承担,你做长辈又不是要事事照顾着人家,你看看衣裳都没穿好就出来了,别着凉了。”
  对这位妇人的怜悯,葛氏生生落下几滴泪来,“各位都是好心人,多谢各位谅解了。”
  “要我说你就别管这些东西了,那秦以慈狗眼看人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不准你如今帮了她,她还不领情呢!”那男人呸了一声,“怪不得人家沈家不要她呢!”
  “是啊是啊,若不是沈家夫人有眼光,如今的沈家怕是要和卫家一样了!”
  “那可不一定,按照沈夫人那性子怕是能把秦以慈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不腿打颤都不可能!”
  那几人就这样从茶馆扯到了沈家,又从沈家扯到了秦以慈和沈琰的旧事。
  一个个都阔谈着自己和沈家多好,沈夫人又有多讨厌秦以慈,好似他真的看见过一般。
  文士听着不忍,中间也开口为秦以慈辩解了几句可却被忽视。无奈之下,他只能侧过头去不听。
  众人说得愈发激烈,甚至开始臆想秦以慈未出阁是和沈琰无媒苟合。
  嘭的一声响后,场面安静了下来。
  那壮汉沉着脸,“你们说茶馆就说茶馆,扯到人家姑娘的私事做什么?你们见过?还是你们和沈家人有交集?”壮汉露出的胳膊青筋跳动着,原先说得最欢的那一个人不由吞了吞口水。
  “沈公子于我有恩,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至于卫夫人我虽然没见过,但我相信能让沈公子都喜欢的姑娘一定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那壮汉只是站起身就吓到了许多人,这么一通吼更是让众人噤若寒蝉。
  见势不妙,葛氏擦擦泪柔声为秦以慈解释:“这位客人说得不错,阿慈是个好孩子,只是性格上有些缺漏,你们就不要再说她的不是了。”
  妇人拍拍她的肩,语气中满是心疼:“你就别帮她说话了,你也不容易啊,拉扯这个拉扯那个的……”
  “在下认为,此事有蹊跷,不可如此就断然定论。”文士声音虚弱,但其音清润竟是在众人之中格外明显。
  “什么蹊跷不蹊跷?难不成还有人害她不成?”男人一扯嘴角。
  文士思忖片刻后又道:“以我所见,卫夫人并非如此粗心大意之人。”
  “我看你是被女人迷了心了!还读书人呢?别以为帮她说几句话就你倒插门进了卫家!”男人呸一声。
  文士何时被这般恶意揣测过,被男人说的哑口无言。
  这时,又一道女声响起:“是阿慈来迟了,让叔母劳累。”
  秦以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葛氏忙道:“阿慈啊,我还当你被吓到了,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秦以慈轻笑着道:“这倒是叔母不了解我了,日后可以慢慢让您了解。”
  她牵上葛氏的手,冰凉的掌心让她打了个寒颤。
  秦以慈走到众人面前,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疏忽,诸位诊治的费用和之后服药的费用都由卫家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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