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熟悉的无力感席卷他周身,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房间,任凭他喊破嗓子都不会有人看他一眼,不会回应他一句。
“我停不下来了,秦以慈,我停不下来了!”卫续抓上自己的头发,那还是秦以慈帮他梳得端正的发髻。
但在感受到自己手指间真实的触感后他更加烦躁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能触碰到自己却碰不到秦以慈?
为什么他是鬼?为什么他自出生就患了病?为什么旁人是风光无限的才子,他却是一个被当做饭后笑谈的痨病鬼?
为什么旁人前途似锦,他却只能等着自己将至的死期?
凭什么,凭什么!
他重重按上自己的脑袋,好像要将脑袋捏碎一样,可他做不到,他已经是鬼了!
之前他可以用死来逃避,现在竟是连死都做不到了。
卫续崩溃大哭,却像是被闷在一个罐子里,没有人能够听到。
除过,秦以慈。
“别哭了!”秦以慈手指动了动,缓缓抚上自己滚烫的额头,本已经晕了却还是被他的哭声生生给吵醒了。
她咬牙将积攒的力气都送到手臂上,奋力将自己撑起来。
见秦以慈醒过来,卫续欣喜一瞬后正要催她快些出去却见她摇摇晃晃往书案旁的抽屉走去。
“你在做什么?别拿了!快走啊!”
秦以慈全然不顾他的阻拦,从抽屉里拿出盒子。
转过头时,那火已经烧到了门口,门边挂着的薄纱此刻已经被燃掉了一半,好在没有完全将门给堵上,只要快些还是能出去的。
秦以慈被烟呛得咳了几声,耳边的卫续急切的呼叫。
她闭了闭眼,快步往门口冲去。
幸好,那掉落的横梁只是擦过她的发梢,她在那之前跑出了屋子。
出了门,秦以慈先是扑灭了自己发丝燃着的火星,随后便看着自己被烧了一半的头发有些可惜。
夜里的凉风吹过她的脸颊,她才发觉自己面上被灼烧过后火辣辣的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抱着的盒子,心中生出些荒谬来。
她竟然为了这个盒子差点被困在火里?
卫续看着秦以慈发红的侧脸,张了许久的嘴终于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秦以慈没有反应,卫续继续道:“我方才不是有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脑子清醒了些,卫续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过分。
见秦以慈久久不开口,卫续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
秦以慈确实生气,却不是气卫续。
她气她自己。
现在她恨不得把怀里的盒子摔在地上,摔碎、碎成泥才好!
可是……
她垂眸去看,那盒子的拐角还有一只刻得精致的小铃铛。
“卫续,如果祝茗骗了你,你会怎么样?”
卫续愣了愣,“其实也没什么,反正……”
“反正很多人都在骗你是吗?”秦以慈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反正你身边的人都在骗你,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关系是吗?”
“你真的想知道吗?”
卫续没有说话。
“夫人!”
还没等秦以慈继续开口,粼秋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提着水桶跑了过来。
粼秋还穿着中衣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
“夫人你没事吧?怎么突然着火了?”粼秋上下检查着秦以慈,在感受到她身上异常滚烫的温度后发出一声惊呼。
“我去找大夫!”
秦以慈拉住她的胳膊将怀中的盒子递给她,道:“先救火。”
粼秋不知所措的抱着盒子,还没来得及问便见秦以慈错过身向院外走去。
秦以慈走得很快,等彻底离开了人群才对卫续道:“最后问你一遍,你真想知道吗?”
卫续坚定道:“想。”
迷迷糊糊过了十八年,现在死了也得当个明白鬼。
“真的吗?”秦以慈又问了一次。
卫续这次的声音要比之前坚定得多,“真的。”
秦以慈眸光微动,半晌她才道:“好,那我们一起去。”
“让他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
第12章
祝茗被关在后院的柴房里,双手被捆住让他无法动作。
秦以慈推开门,正好对上他被憋得通红的瞳孔。
“你……你究竟要做什么?我娘现在怎么样了?!”祝茗怒目盯着秦以慈,后者却缓缓关上门隔断了柴房内外。
昏暗无光的柴房此刻竟是有几分像府衙的审讯堂,犯人被捆住双手跪伏在地上,披着月光的高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秦以慈薄唇轻启:“你母亲有没有事取决于你。”
“你究竟要做什么?”祝茗怒道。
“只要你把你做过的事情都说出来,我确保她能安全无恙的回到庄子里。”秦以慈安静地注视着他,耐心地等着他做决定。
果然,不出秦以慈所料,唯一能够控制祝茗的就只有他的母亲。
沉默半晌,祝茗终于做出了这个早在秦以慈预料之中的选择。
“你想知道什么?这次的茶确实是我换的。”
秦以慈唇角勾起,“还有呢?之前卫续的药,也是你换的吧?”
祝茗俶然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还在疑惑为何卫老爷子无论寻多少医师开多少方子都在卫续身上没用,但后来一想到你就一切都清楚了。”
祝茗慌乱躲开秦以慈带着审视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将他看穿。
“你把药换了,对不对?”秦以慈从袖中拿出一个暗黄的纸包,祝茗只能到一个角。
“这药是葛氏给你的吧?你说我若是把这药送到官府去,猜猜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祝茗忙道:“我没有,我是换了药但我没有完全按照葛氏的意思下毒,我只是……”
“只是什么?”秦以慈笑问。
“只是把药换成了没什么用的,寻常补药。”祝茗吞了吞口水,如今卫续已经死了,中没中毒也无从考证,若是秦以慈一口咬定他下了毒他便是百口莫辩。
只不过……
“你那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祝茗不确定地看着秦以慈手中的纸包。
秦以慈将纸包握在手心,“你就这么确信自己做事没有错漏之处吗?”
祝茗一颗心突突地跳,脑内不断重复着自己从葛氏那里拿药和将药藏在屋中的情形,试图从中找到错漏。
最后,他恍然抬头:“是卫续死的那天?”
卫续死的那天他将消息传给葛氏后便想着要将剩下的毒药给毁了,但因为他没有往卫续的药中下毒,所以剩下的药格外得多,时间紧急,祝茗也少见的慌乱。
最后只是将那毒药埋在自己院中的树下就没有再管了。
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去翻那里的土,就算是有人找到,那时他也早就离开卫府了,天下之大难道他还躲不掉吗?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低估了秦以慈的警觉,就算是这样也被她发现了。
祝茗抬眼时秦以慈依旧笑着,却让他生出些恐惧。
秦以慈将纸包收起,继续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卫续……”她顿了顿,“对你不薄吧?”
“葛氏手里拿着我家的地契,那是我爹辛苦一辈子赚来的,我不能不要。”祝茗垂下眼,那张张扬的少年面孔在此刻格外痛苦。
秦以慈却全然不被他的痛苦所打动,“你有更直接更清白的方式可以把地契拿回来。”
祝茗沉默,秦以慈直接道:“因为你没想到卫续这么简单的就相信你,没想到卫续会对你毫无保留,没想到他会这么蠢,就算是知道你在从他那里捞东西却还是装作没有看到,甚至临死之前都要为你准备好够你下半辈子挥霍的钱,是吗?”
“你在利用他对你的相信,你在骗他。”
“我没有!”祝茗反驳,“我是骗他了,可是我没有……”
“没有下毒是吗?”秦以慈打断他的话,“那这些年来你又对他说过什么?”
“我只是说了些,添油加醋的话……”祝茗双唇颤抖。
添油加醋的话,无非是将外头恶毒的话说得更加恶毒,将旁人的好意变成恶意。
卫老爷子的奔波、五姑姑的爱护、叔公的在意、秦以慈的关切通通都被祝茗隔绝在卫续之外。
所以在卫续的世界中永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喊叫都得不到回应。
想到这些,祝茗忽然间释然了。
他笑了一声:“可是有很多都是确确实实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的啊!只是他们偷偷躲着说,没让你听到罢了。”
“卫家的人又有几个想让卫续活着呢?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吧?”
他动了动手腕,伸出一只手来一个个数着:“卫老爷子,卫殊还有你,甚至用不完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