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数完,他忽然笑了,像是发现了一件极其可笑的事一样。
“你说说,多可笑、多可悲啊?除过你们三个,所以人都在盼着他死,甚至那些人还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眷。我有时候真想说你们为什么不让卫续早点死?一身病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早点去投胎呢!”
破旧的门被风吹出吱呀一声,秦以慈知道卫续离开了,蹙眉打断他道:“够了。”
祝茗听话地闭上了嘴,随后又问:“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其余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做都可以,放过我娘。”
“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秦以慈平静地看着他,“想拿回地契吗?”
祝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随后又是怀疑:“你想让我做什么?”
秦以慈轻笑一声,赞道:“果然聪明。”
……
秦以慈出了后院便迎面对上了粼秋。
她又惊又气,“您怎么跑了呀?我看您都发热了,还穿得这么单薄,若是病更重了怎么办?”
秦以慈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不会的,许是方才被火给熏着了才热的,现在火可灭了?”
粼秋委屈道:“灭了。”
“那明日找人来修一修,你先回去休息吧。”秦以慈柔声安慰。
“那您呢?”粼秋闷声道。
“我去书房睡,你看看你脸都被染花了,像只小花猫。”秦以慈一改方才的严肃,笑得眉眼弯弯。
她用食指在粼秋面上抹了抹,用灰给她画上了胡须。
粼秋红了脸,恼道:“您做什么呀!还拿我寻开心!”
秦以慈笑着:“好了好了,快去洗脸,否则明日可就真的变成小花猫了。”
粼秋扁嘴点头,将怀里的袍子往秦以慈身上一披便转身跑开了。
秦以慈目送粼秋离开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的笑意也被疲惫取代。
她轻声道:“卫续?你在吗?”
卫续轻轻嗯了一声。
秦以慈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纠结了许久才问出一句:“你还好吗?”
卫续抿唇没有说话。
秦以慈知道,他不太好。
她轻叹一声,无论是谁被自己相信了这么多年的人欺骗都不会好的吧?
“祝茗刚刚说,你不想我死。是真的吗?”卫续试探着问。
秦以慈顿了顿。
“祝茗和葛氏之间……”
“我问你是不是。”
面对卫续突然的强硬,秦以慈轻声问:“重要吗?”
卫续斩钉截铁道:“重要。”
在现在的卫续心里,秦以慈的一句话要顶上其他人的千句万句。
“就算我说希望你活着,你不也还是……”
说到一半秦以慈意停下了。
不能再说下去了,卫续已经很难过了,自己还要一遍一遍地提醒他现在已经死了,这对他太残忍了。
卫续忽然笑了一声,“你还说你不是……”
分明每次都是。
每次都是给他希望之后又开始逃避。
分明不喜欢别人还非要装模作样地关心别人。
秦以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卫续留下一句“我要安静一会儿”结束了这场带着质问和逃避的对话。
这一夜,秦以慈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一个问题:
她真的不希望卫续死吗?
还是说演戏演得多了,让自己都迷惑了呢?
……
一夜过去,秦以慈第二日一早梳洗一番便去了葛氏的望舒院。
葛氏也早就醒了,一见秦以慈走进门来便冲上来作势要掐她的脖子,跟在秦以慈身后的小鬟立刻上前将她架住。
葛氏少见的面色狰狞,“是你,是你送去的信,是你要害我是不是?!你自己死了夫君守了寡,你就嫉妒我有人爱,你要拆散我和高郎是不是?”
秦以慈示意她们将葛氏放开,随后从粼秋手中接过药膏和绷带。
“你们先出去吧。”
葛氏懵了一懵,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看向秦以慈的眼中也带上了警惕。
“你要做什么?”葛氏道。
秦以慈温柔笑笑,对她道:“阿慈来给叔母上药,叔母快些坐下吧。”
“你不是已经知道茶馆的事情……”
秦以慈将葛氏带到榻边坐下,用光滑的木片沾上药膏往葛氏脖子上涂。
药膏冰凉,葛氏被激得打了个寒颤。
“茶馆的事已经解决了啊。”秦以慈道,“叔母担心什么?”
葛氏顿了顿,试探道:“你不打算追究?”
可说完,她便又想起了什么,惊慌道:“不对,你已经报复过我了,昨日的信是你送的对吗?是你要害我?!”
秦以慈轻轻搅动着药膏,薄荷色的药膏散发出一丝苦味。
“什么信?”
“就是……”
她忽然停住了,还没等秦以慈问那是什么信她便想起了那信上的字迹,她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的笔迹,可却能够确信绝对不是秦以慈的字迹。
因为她见过秦以慈的字,是一手带着女儿家缱绻的簪花小楷。
不是秦以慈,那还能是谁?
秦以慈又蘸上药膏凑上前为葛氏涂药,她脖颈微微颤动,“那,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我昨夜本想去寻您说说茶馆的事情却没有见着您,便猜想您是回府去了。于是我便去您府上寻您。没想到一进门便见叔父对您拳脚相加,于是出手阻拦。”秦以慈将缘由说得清楚。
葛氏思索片刻,她不认为秦以慈会知道自己和高暄的事情。
随后,她咬唇继续试探:“那你是如何说服他放了我的?”
“叔父不忌惮我,可忌惮葛家呀。”秦以慈露出个笑来,放下木片拿起绷带往葛氏脖颈上缠去。
听到葛家,她周身一颤:“我分明……”
她看了秦以慈一眼,似乎想着这事着实难以说出口。
因为早在十一年前,她毅然决然要嫁给卫二的时候,她就和自己父亲断绝关系了。
当时她父亲气愤,话也说得坚决:从此以后你我二人再无父女关系,婚嫁病老各不相干,归于陌路,此生不见!
第13章
在还未嫁给卫二前,葛氏还有她自己的名字——葛毓贞。
十一年前,她不过豆蔻少女,精通绣艺又面容清秀,再加上出身名门乃是江州城人人称赞的名门闺秀。诸位才俊也算是踏破门槛求娶,葛家家主也在千挑万选后为爱女择了一位身世才学都与她相匹配的才俊。
婚事本是按照葛家家主的预想走的,可是却在婚期的前一个月发生了变故。
那是一个和煦的春三月,葛毓贞和闺中密友一同相约去城外踏青、放纸鸢。
奈何那纸鸢在飞上天后不久便断了线又被吹到了远处,为了不打扰姐妹的兴致她便一个人去寻纸鸢。
可当她再次看到那只彩色纸鸢的时候它已经被挂在了树枝上,任凭她如何跳起或是摇晃树干那纸鸢都纹丝不动。
正当她要回去寻下人来时背后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喂,这是你的吗?”
她闻声抬头,只见在三尺高的树上坐着一个男人。
面容算不得俊秀,只是普通长相,但眉眼张扬恣意,坐姿随意,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模样。
寻常她见过的男子无一不是文质彬彬、目光平和,虽然都是旁人称赞的贤才,但见得多了难免乏味,今日这人却是从内而外散发的野性。
她仰视着那男子竟是有些看呆了。
那男子见她半晌没有回话,随手丢下了一个果子砸在她头上,问:“是个傻的?”
葛毓贞被惊醒,移开目光后耳垂也染上粉色,她声若嘤咛道:“是我的。”
男子带了纸鸢从树上跃下,将纸鸢递给她:“还你。”
正当葛毓贞扭扭捏捏地去接,那男子却忽然将纸鸢举高,冲她挑眉:“想要?来拿。”
葛毓贞踮起脚去够,男子却将纸鸢举得更高,她一个不留神便扑在了男子怀里。
男子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几乎要穿透她的耳朵。
完全陌生的男人气息侵入鼻腔,像是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一般,让她如此眷恋这个男人的怀抱。
从那以后,葛毓贞便对那男子念念不忘。
那男子在打听到葛毓贞的家事后也对她格外的殷勤,日日翻墙来与她相会。
终于在一天晚上被葛家家主发现。
家主大怒,提剑就要将这侮辱他爱女的男人给杀了。
葛毓贞连忙挡在男人面前,向家主求情:“爹,我和卫郎是真心相爱的,求您成全我们吧。”
葛家向来家风严谨,家主自然不会同意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这样一个登徒子,却又不忍心对她说些狠话,只能日复一日的劝解。
葛毓贞一开始的态度很是坚决,后来也慢慢的被自己的父亲说动想要放下对卫二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