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夫人率先开口:“你这又是哪里病了?”
  “一些小风寒,不打紧的。”秦以慈莞尔问,“不知您是……”
  沈夫人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侧脸,道:“近日劳累,脸上不适想着来找些养颜的方子。”
  虽说将至不惑,沈夫人的那张脸还是一如少女时期的鲜研,再加上那双明媚锐利的眸子,若是旁人不说怕是都没有人能看得出她早已嫁做人妇,为人母了。
  秦以慈轻笑一声:“整日操劳面上确实易显疲态,我最近也是得了一个方子,若是您不介意我可送至您府上。”
  沈夫人睨了她一眼,“你倒是好心。”
  话不投机,两人也只寒暄这几句便没了下文。
  见两人不再开口,周围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有几个胆子大的男人还时不时往两人这般瞅一眼,眼神带着期待仿佛想看一场撕破脸皮的好戏。
  须知这秦以慈可是差一点就成了沈家的少夫人、沈夫人的儿媳了。
  当年的秦以慈在江州闺秀中甚是有名,其中之一的原因便是她得沈家长公子沈琰的青睐。
  沈家是什么?那可是出了三个状元的书香门第、簪缨世家,别说在江州城,就是在整个南齐也是赫赫有名的。
  沈琰又是谁?是沈家难见的奇才!
  在沈琰之前,沈家都是些读书人,大多都是文人病,只能提笔除此之外在拳脚上都是一窍不通。可沈琰不同,他不但在文章上颇具慧根还在武学上天赋异禀,就连他那不苟言笑的外祖父见了他也都是满眼的笑意和欣赏。
  这般文武双全的才子竟是在容貌上也是神清骨秀、如圭如璋,一袭白衣更是让人一眼便觉其非尘世俗中人。
  就是这样的人,面对秦以慈又是引佳人入诗又是邀佳人同游的,如何能让人不好奇这能让惊世奇才都陷入情网的女子会是何等仙姿?
  奈何世事无常,在众人都以为这对才子佳人能够共写一段佳话的时候沈琰离开江州了,秦以慈也嫁到了卫家,给那人尽皆知的病秧子卫续做了夫人。
  这番急转直下着实是让人惊掉下巴,人人都好奇其中隐情。
  之后不知是何人传言说是这沈家夫人沈琰的生母不喜秦以慈的身份,认为她只是庶出无法和沈琰相配,所以才从中阻止坏了这桩姻缘。
  今日两人会在此相遇,甚至是在卫续已死的情况下难免会生出些看戏的心思来。
  可两人体面到挑不出半分错处的问答倒是让那些人扑了个空。
  两人就这么安静坐着,直到秦以慈开完方子离开两人都没有什么其他的交谈。
  回到府中,粼秋抿了抿唇纠结半晌才开口问秦以慈:“夫人,您还好吧?”
  秦以慈面色如常,“为何不好?”
  粼秋担心道:“沈夫人她不是拆散了你和沈公子……”
  秦以慈忽然停下,严肃起来:“你从哪里听到的?”
  粼秋对上她质问的目光,有些结巴:“不是外头的人都这么说嘛,而且您和沈公子……”
  秦以慈打断道:“道听途说,这你都相信?外头人还说沈夫人见我一次打我一次呢,你怎么不信?”
  粼秋扁扁嘴:“这个比较离谱嘛!”
  秦以慈笑得无奈:“你觉得离谱的就不信,被讲得绘声绘色合情合理的就相信了?传言就是传言,不可全信!”
  粼秋带着委屈哦了一声后快步跟上秦以慈的脚步,还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她:“那您和沈琰公子之间的事情又是为何?”
  当初秦以慈和沈琰之间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内情,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传言存在。粼秋虽跟在她身边许久但对这件事也是一知半解,常常怀着好奇想问,又怕会提起秦以慈的伤心事,也就不敢了。
  今日又听秦以慈说不是她所想的那般,便更加好奇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秦以慈放着才貌双全的沈琰不去嫁,反而来找个病秧子呢?
  秦以慈看她一眼,在她满怀期冀的目光中给她浇了一盆冷水,“不该问的别问,去煎药。”
  粼秋更委屈了,“您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了,我生气了!”
  秦以慈这才再次停下脚步转而看她。
  粼秋在女儿间也算是娇小,秦以慈微微俯身凑近她的脸,笑问:“生气了?”
  粼秋重重点头嗯一声。
  秦以慈似是苦恼:“那可怎么办?粼秋生气了,可是从此以后就不理我了?”
  粼秋将头一扭,赌气道:“对,不理您了!”
  秦以慈又道:“那就无人为我煎药了?”
  “不是还有其他人吗?”粼秋一张小脸因为生气而变得圆鼓鼓的,像一只被塞了瓜子的松鼠。
  秦以慈道:“可我只喝得下粼秋煎的药,旁人的喝了病要更重的。”
  “都是一样的药,我煎与旁人煎有何差别?”粼秋悄悄瞄了秦以慈一眼,见她唇角带笑,摇了摇头,“不,旁人煎的药要比粼秋煎的少一味。”
  “哪一味?”粼秋也不再赌气,转而正对着秦以慈问。
  秦以慈笑意更甚:“当然是我心里的这一味了。”
  粼秋登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半晌最后只留下一句“讨厌”便抱着药包跑开了。
  秦以慈站在原地,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时,耳边幽幽传来一句:“秦姑娘好生会哄人啊!”
  秦以慈笑问:“那也要我哄哄你吗?”
  卫续气道:“谁要你哄,我是小孩吗?”
  秦以慈笑而不语,带着卫续一同去了书房。
  卫续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问道:“你外出见到谁了?”
  秦以慈妆台前拆着自己的头面,随意道:“你方才不是听到了吗?”
  卫续噎了一噎后道:“反正我现在也死了,你想改嫁还是什么,随意。”
  秦以慈将钗子放在桌上后拿起了手边的青瓷小罐子,里面装着的是用白芷、桃仁等药材制成的面脂。她用指尖轻轻沾取一些涂在颊上,道:“卫公子好生心善啊!”
  卫续知晓她是在报复自己方才的那一句,暗暗咬牙。
  心道这是哪门子的温柔清雅,这分明是睚眦必报!
  等秦以慈涂完了面脂和手上的珍珠粉后便更衣睡下,卫续坐在床头闷闷道:“我好像有些饿了。”
  秦以慈盖被子的动作一顿,“饿?鬼也会饿?”
  在她看得话本子里,鬼不该是吃不了东西也不会饿的吗?
  卫续道:“我是真的饿!”
  秦以慈坐起身来问他:“你之前几天有饿的感觉吗?”
  卫续如实道:“没有。”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饿的?”秦以慈继续问。
  卫续答:“从那日主屋着火之后,就开始有饿的感觉了。”
  秦以慈思索片刻后站起身来披上外袍推门出来。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厨房后,问卫续:“想吃什么?”
  卫续惊喜道:“你会做饭啊?!”
  秦以慈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一截小臂,“当然。”
  卫续坐在灶台上思索着。
  过了小半晌他才道:“缕肉羹、紫苏虾、五味酒酱蟹、煎鹅排……”
  每多说一个,秦以慈的脸就沉上半分。
  最后秦以慈将锅铲往灶台一搁,不再说话了。
  见着秦以慈的表情,卫续报菜名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在秦以慈彻底沉下脸前,卫续小心翼翼地道:“我就是饿了,实在不行随便做点什么也可以。”
  秦以慈深吸一口气,道:“只限一道菜。”
  卫续皱着眉取舍了半晌才道:“缕肉羹吧。”
  一盏茶的时间,秦以慈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缕肉羹放在桌上,卫续看着那碗粥下意识就想去端,可是依旧和之前一般穿过碗,什么都碰不到。
  他道:“那我怎么吃啊?”
  秦以慈将多做的那一碗素面放在一边,端起那碗肉羹出门去了祠堂。
  卫续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心心念念的肉羹,在祠堂里看到自己牌位的那一瞬僵了僵。
  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直面自己的牌位,着实有些刺激。
  秦以慈将肉羹放在烧纸用的铜盆里,点了火烧完。
  果然送到了卫续那边。
  秦以慈听着卫续的惊叹,微微吃惊。
  她只是打算先试一试,没想到对着牌位烧去的东西死者真的能收到?
  卫续在尝到肉羹味道的那一瞬间几乎热泪盈眶。
  天知道他多久没吃过好饭了!生前吃的药多了,死了嘴里都是一股药味!
  他仿佛是饿了许久的灾民得到上天馈赠一般,就差双手合十感谢上苍了。
  见秦以慈转身离开,他慌忙咽下嘴里的粥追上去:“没想到你手艺还不错,我之前竟然不知道?诶,你去哪儿啊?”
  秦以慈回到厨房,桌上放着的是已经有些凉掉的素面。
  她拿起筷子又听卫续道:“你不是说夜中进食对身体不好吗?你怎么还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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