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三月七捂嘴惊呼:“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得是经历了多少场恶战啊……”
“我们得把他送去治疗。”
“我……暂时不用……咳咳……”
彦卿疲惫地闭着眼,耳朵捕捉到了丹恒的提议,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突然咳出了两滩粘稠的红血,触目惊心。
生死一刹狂飙攀升的肾上腺素早已褪去,身体周遭各处的疼痛犹如潮水般几乎将彦卿淹没,而他始终死死咬着下嘴唇,没有吐出哪怕一声代表痛苦的呻|吟。
“我有重要的情报,老师,你们听好……”
他的双手猛地抓住了穹的衣领,喉咙里吐出残破的气音,将幽囚狱在短短不到一个系统时内发生的大事告诉了列车组。
众人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而且是这样的迅速猛烈,堪称是狂轰滥炸的节奏,能把毫无准备的人吓得六神无主,大脑空白。
什么,罪犯全部越狱了?关押在最底层的大怪物逃出来了?寒鸦和雪衣判官命数堪忧?
藿藿吓得小脸惨白,又要昏昏倒地。
“刚夸过你一句,又在别人面前给我丢人现眼!罢了,现在这局面,也轮不到咱们两个操心。那两个判官没那么容易死,哪一天我死了,她们来都不一定呢……小怂包,发挥你的躲藏天赋,走你!”
尾巴推着藿藿往外走,岁阳的直觉一向敏锐,他嗅到了风雨欲来的紧张气息,火苗一窜,就要带着自家的小傻妞躲到罗浮上其他安全的地方。
不是他不愿意借机会再带藿藿练胆,而是他很清楚藿藿的极限,小狐狸能在网球飞到跟前的时候不躲不避就已经很不错了,再让她上阵杀敌,那不是逗着玩儿的吗。
藿藿忙不迭地回头,对朋友们颤声说:
“我,我知道了……额,虽然我还是有点搞不明白……但是,大家,你们都要保重啊!”
三月七高高挥手:“你也是!”
彦卿没有忘记还困在监狱里的其他同伴们,纵然他逃了出来暂时安全,但仍有许许多多人依然置身于惊险夺命的生死时刻。
“寒鸦在临走前向我射出了一支羽毛,里面塞了一张纸条……她说,自己和云璃接下来会前封锁其他洞天的入口,只留下鳞渊境一处……”
丹恒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他的未尽之语,飞快地说:
“我们马上禀报将军,定让那孽物有来无回。”
“诸位不必禀报,景元已经知晓了。”
众人闻声扭头,这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策将军不知何时闪现在了鳞渊境。
他的脸上还挂着分毫未变的淡淡笑意,令外人无法琢磨他的思考意图,可是偏偏脚下快得生风,三步做两步迈下台阶,透露了将军本人并不平静的内心世界。
“彦卿。”
景元走到他跟前,低低唤了他一句。
“……我在,将军。”
云骑骁卫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强迫自己努力挺直腰板,严肃应声道。
但此时此刻,将军并不是很想看到自家年轻稚嫩的弟子在他面前逞强。
他从穹怀里小心翼翼接过了彦卿,不用多问,心里就猜到稚嫩的少年在幽囚狱一战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冲锋陷阵,守护战友,殊死抵抗——景元渐渐说不出重话来了,注视着怀里那张花猫似的脸蛋上唯一不染尘埃的明亮眸子,说:
“彦卿,你是好样的,我为你感到骄傲。”
彦卿猛然间鼻子一酸,将脑袋埋进将军肩头的柔软白发里。
哪怕之前硬抗着挨下呼雷一斩,他都没有口呼疼痛,撒过一滴示弱的眼泪,但被这么几个字轻轻一拨,他的眼眶霎时间涌上真炽的热意,打湿了面颊。
“将军……彦卿,没有辜负您的期待。”
他转头咳了一声,愁绪却还没有舍得离开少年紧皱的眉间:
“只是……云璃,还有剩下的几位……我没能把他们一起带出来。”
“他们几位的安危不必你忧心挂念,我向你保证,他们一定会安然无恙地与你团聚。”
跟在景元身后的云骑近卫将彦卿带走处理伤势,将军则是孤身留在原地,看向了列车组,喟然道:
“诸位,罗浮接下来不得不直面一场遮天蔽日的灾祸风暴了,风暴眼的正中心就在我们脚下,这片持明族的圣地。”
“我们当初在此处切断了涛然长老犯下的罪根,现在也不过是把他遗留的祸害尽数回收罢了。有始有终,倒也不赖。”
丹恒紧接着敏锐地指出:“但我看将军的反应,此事应该没能逃出你们的预料范围,罗浮的大船,想必早就做好迎接一场狂风骤雨的准备了。”
跻身聪明人之中的三月七:“这也在你们的计算之中?”
景元稍稍惊讶,而后莞尔一笑:
“非也,太卜早在祸祖现世的第二日便动身前往玉阙,多日未在罗浮上。她在走前也未曾留下一句吉凶预言,只是告诫我放宽心态,别累坏了身体。”
“可是将军似乎连太卜大人留下的唯一一句话都没放在心上……”穹双手叉腰,活像一个要打小报告的小学生,“等符玄回来了,我要好好参你一本,让太卜借机狠狠夺你的位,让你不得不退休养老!”
景元苦笑道:“开拓者这是哪里话,不需要你参我一本,太卜便会终日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了。”
“回到正题,我们虽抱有最低的心理预期,但究竟如何安排、何时安排……这些都需人来周全谋划,景元怎可将罗浮安危托于虚无缥缈的【命运】眷顾?穹,我这话,你应该最有感受。”
他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瞒诸位,当罗浮顺利驶入融合后的宇宙、云骑在太阳系捞起昏厥不醒的刃,星核猎手却无一人赶来救援……我就有所猜测,命运在罗浮必定还会上演一场盛大的剧本。”
“主演,配角,反派……在这座遨游星天的大船上,你方唱罢,我方登台表演。作为东道主,景元也自当全心准备,谋划周全才是。”
他三言两语揭过,但其中的艰难酸辛,恐怕只有神策府夜夜长明的卧房才能领会这份承诺的重量。
丹恒道:“将军有哪些布置?但说无妨。”
“朱明的怀炎将军已经暂时接管了云骑军,逮捕在丹鼎司、长乐天等地作乱的丰饶孽物;两位巡海游侠以及飞霄将军的影卫则是驻在竞锋舰上,保证演武仪典的顺利进行。”
“嗯,如此,民众的安全就有了最基本的保障。我们能将影响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正是如此。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鳞渊境必然是呼雷的葬身之地。刃即使有不死之躯,但恐怕拦不住一心自由的步离人战首,所以,不论过程崎岖挫折,呼雷一定会步入鳞渊境,而我们要做的,就是以建木为诱饵。我和飞霄将军会竭尽全力,将他大败于祸根下。”
三月七忙问:“我们呢,我们呢!我们也能跟着将军一起打呼雷吗?真的假的?”
“三月小姐莫急,我知道三位战力非凡,尤其是开拓者,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但正因你们是我的奇兵,所以才要留到最后。”
景元正色道:“我希望委托三位率先进入幽囚狱,救出困在监狱里的朋友。而在呼雷离开监狱后,云骑便会进军幽囚狱,绞杀丰饶,势必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第196章 演武风云录(十)
幽囚狱内。
狼嗥尖啸, 森石刻渊,鬼火如灯。
轻盈结实的飞剑把寒鸦和云璃托举上了中枢控制室所在的楼层,随后便乖乖落到手中化作武器, 供二人驱使迎敌。
星核猎手大叔以孤身一人之力对抗呼雷,把生的机会留给了小辈们,云璃只觉得对方的背影在那一刻简直和爷爷一样亲切伟岸。
正因如此,她在临走前发出的那句呐喊绝非虚无飘渺的画饼,而是出于真情实感的肺腑之言。
以心换心, 恩怨分明,这是他们朱明人一贯的形式风格。
只是,她们的这一趟逆行,注定不会轻而易举。
先不提丰饶孽物的挡路阻拦和层出不迭的袭击, 云璃单单是使唤彦卿这把轻巧的单手剑, 就老是觉得浑身不舒坦, 差了点劲儿,偏偏又使不出来。
老铁重达千钧, 钝灼厚重,云璃拖着它还能翻个跟头, 而如今换成不足百来斤的飞剑。虽说都带了一个“剑”字, 但两者比较起来, 特别是用在迎敌厮杀这种生死场合,完全不是同一种感觉。
“哎呀, 都这个时候了, 你别说话了!”
与她同行的寒鸦犯嘀咕:我明明只是在心里画圈圈诅咒孽物,云璃是怎么听见的?
性格直率的少女自然不是在和她对话:
“我虽然力气大了的, 但是绝对不会把你用坏的,放心, 我还要活着带你回到你主人的手里!”
云璃急促地说着,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捅,抽回剑身,一轮滚烫的血珠在空中溅射飞舞,喷洒在疤痕累累的石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