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在他心里,这个半路杀出的不速之客或许是个杀手,或许是个赏金猎人……诸如此类的角色,都有可能,但总之绝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角色。
不用多久,他们就跑得全不见踪影了。
稻川秋把目光挪回面前少年的身上。
沢田纲吉维持着想要扑出去的姿势,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像光怪陆离的梦,他甚至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这个状况外的家伙,在稻川秋的目光中,居然没有害怕。
他愣愣地问:“是真枪吗?”
稻川秋琢磨了一下:“我试试。”
“……什么?”
在少年震惊的目光中,这位天降来客调转枪口,对准自己,沢田纲吉的心脏一下子提到最高,在他伸出手制止之前,“砰!”
稻川秋扣动扳机,一支玫瑰从枪口窜出来,散落的花瓣炸了她满脸,血液一般,接着飞快往下坠落,铅灰色的眼珠转了转,她说:“看来是假的。”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所以其实你也不知道真假啊!!!”
“不是说了吗,顺手摸来的,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稻川秋把枪揣进了袖子里,谢天谢地,她刚才还没来得及把羽织脱了,问,“这是哪里?”
沢田纲吉下意识回答:“并盛町……”
“太好了完全不认识。这个世界有樋口一叶吗?”
沢田纲吉愣了一下:“是说纸钞吗?我身上没有这样大额的纸钞,抱歉……”
“看出来了。你似乎已经穷得令人发指……啊,我现在比你富裕了。”
稻川秋低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一百日元硬币,问:“现在的汇率是多少?这么多钱能住旅馆吗?”
沢田纲吉有很多话吐槽,然而不知从何吐起。
最后,他有气无力地回答:“这是我掉的钱……一百日元的话,应该可以买一袋泡面。”
“一袋?”
“嗯。桶装的话一百日元买不起。”
“你好穷。”
“……你不也是一样吗!这一百日元甚至是我的啊!”
沢田纲吉完全忘掉了不久之前的恐怖场景:“怎么会有人连一百日元都没有……”
“就这样嘲笑自己的救命恩人吗。真是不感恩。”
“就算这么说也很难说出感恩戴德的话吧——!”
“随便你怎么说。这一百日元当成报酬归我。走了阿纲,你的救命恩人要去流浪街头了。”
“……”阿、阿纲?
少年被这个称得上亲昵的称呼给砸了个晕头转向。除了妈妈以外,从没有人这样喊过他——哪怕他很快意识到,她是从“废柴纲”这个蔑称上推出了这个称呼,也没有让他的面皮热度有丝毫降低。
稻川秋可没那些多愁善感,确认面前的少年没可能给自己弄个身份证明之后,毫无留恋地转身准备离开。
当务之急是弄个住处、弄点钱。
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了。
“那个……那个……你是在流浪吗?”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支支吾吾,别别扭扭,说出这种主动邀请的话对他来说既困难又难为情。但他还是坚定地说出来了:“如果暂时没有地方去的话,要不要去我家呢?”
第59章
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样单纯的家伙,愿意收留一个来历不明、手里持枪的人。
稻川秋叹为观止,但这并不妨碍她一口答应下来:“走吧。”
沢田纲吉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呆愣道:“诶……?”答应得好快。
稻川秋警觉:“你想反悔?”
“没有没有……拜托了把枪放下啊!”
“不是已经知道是假枪了吗。嘁。胆小鬼。”
“就算是假的被枪口指着的话也会害怕的吧!不要那么理所当然啊!”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啊!这位是谁?是阿纲的朋友吗?”
“我是这家伙的救命恩人。”
“原来是这样的!看起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呢!太好了阿纲,妈妈终于放心了……”
沢田纲吉领着人走进门的时候隐隐感到后悔,总感觉自己带回来了一只了不得的怪兽。但怪兽显然很受他妈妈欢迎,沢田奈奈高兴地哼着“阿纲有朋友了~”之类奇怪的小调,跑进了厨房中准备晚餐。
沢田纲吉则被差使着去把被子和枕头翻出来。
家里很久没有客人来,原本用来待客的被子放得很久,形状僵硬。沢田纲吉尝试着将棉花抖软、抖散,但完全不得其法,不一会儿他脚下打滑,“咚”得一头栽进了被子里,把自己卷成了一只大虫子。
“救…救命……”他欲哭无泪地从被子中探出头求救。
稻川秋盘着腿坐在旁边,叼着磨牙棒看他笨手笨脚。现在被请求救援,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走过去,然后——
“咕噜噜噜噜噜噜——等等!不要把我当成球一样滚啊!”沢田纲吉大惊失色。
“球是圆体状的,你这个充其量是寿司卷。”
“……难道把人当成寿司卷滚来滚去,这种事情的性质会更好吗!”
“嗯嗯,运动有益身心健康。”
沢田纲吉被滚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才挣脱地狱,爬回来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沾着洇湿的头发。
稻川秋停下手坐回原位,表情无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少年睁大眼睛,试图从她眼里找出一点端倪。但全盘失败了,倒是他自己,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后,整张
脸涨得通红,匆匆忙忙地挪开了视线,生硬道:“你……!你不要再捣乱了!”
女生点了点头之后,他偷偷松了一口气,开始给枕头套枕袋。他真的很不习惯这种家务活,小小的事也费了他好大一通功夫,最后的完成品却是歪歪扭扭、看上去凹凸不平。
他看看虽然被整理好,却还是乱糟糟的被子和枕头,又回头看稻川秋。
“……”
他不好意思地抿平了嘴唇:“抱、抱歉……委屈你在这里住一晚上什么的……”
虽然是他好心好意地给了对方一个短暂的容身之处,但怎么看,都觉得稻川秋和他这乱糟糟的被窝不适配。
沢田纲吉想象力贫瘠,可是当稻川秋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总觉得对方应该住在更好的地方、而不是将就他亲手整理的被子。
稻川秋反倒无所谓,沢田宅的客房是很大也很舒服,最重要的是她暂时可以住在这里,不用担心被赶走。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和沢田纲吉一起出去吃饭。
因为稻川秋的到来,沢田奈奈特意做了很多菜,在饭桌上几次劝她多吃一些。
味道很好的家常菜,但稻川秋也吃不了多少,所幸她看出来家里的女主人沢田奈奈,是位蛮容易被转移注意力的女性,便不动声色地引导了话题,逗得奈奈笑眯眯地说起了沢田纲吉小时候的趣事。
“阿纲小时候就是很胆小的孩子呢!有一次玩皮球的时候,邻居家的吉娃娃过来想要和他一起玩,他却被吓哭了……”
“还有一次他突然想要去游乐场玩,好不容易带他过去,没过多久就又闹着要回来。问他原因,他说门口站着的小丑很可怕。可是小丑先生只是想给他送气球玩儿……”
“妈妈!妈妈!不要再说了!”
沢田纲吉手忙脚乱,却完全无法制止母亲谈性大发。一顿饭下来,稻川秋已经对少年的生平了如指掌,连他小时候被狗追着掉进了水沟的糗事都知道了。
沢田纲吉,父亲(据说)在南极挖石油,常年不回家,母亲是家庭主妇,一个人培养他长大。虽然物质和母爱都不算缺少,却意外长成了个胆小的孩子——结合之前“废柴纲”的称呼和小巷中发生的事,还可以推断出他在学校中地位极低,有遭受过同龄人的霸凌。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未来会按部就班地升学,然后选择是否再读大学。但不管什么选择,最后都会成为一个普通的社畜、过完普通的一生、直到普通地死去。
稻川秋把沢田奈奈应付过去,后者果然没有发现她几乎没吃饭的事实,开始收拾起碗筷,并热情地请她和沢田纲吉多说说话。
“阿纲这孩子,平时从来不带朋友回来,真的很谢谢你愿意和他做朋友……你们多聊聊年轻人的话题吧?拜托啦。”
该说她粗心还是细心呢?
对自己的孩子关怀备至,却没有发现他身上被衣服盖住的伤口;明明连孩子在学校里的境地都不清楚,却又直觉敏锐地说出“谢谢你愿意和他做朋友”;简直分不清她是在用什么样的心情爱着这孩子。
稻川秋无意窥探别人的家庭,自然也不会置喙,而是顺从安排地到了客厅。
沢田纲吉有些拘谨地将遥控器递过来:“你想看什么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