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她把人给扒了下来,显然他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像只小狗一样左顾右盼,观察周围的环境,然而还没等夸他,就见这人对可疑的废墟视而不见,而把关注点放到了她肩膀的外套上。
“这是谁的外套?”他好奇地问,“看上去太长了,不像是小秋的。是谁借给你的吗?”
稻川秋:“……”
她面无表情地把沾着血的外套脱下来,和蔼地给山本武披上:“来来来,物归原主。”
第108章
稻川秋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她走了几步,小尾巴也跟着走几步;她停,小尾巴就眼巴巴地也停。她忍无可忍,回过头拎着他的后领子,面无表情地问:“你要干什么?”
山本武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不认识路。”
他确实不认识那不勒斯的路,而且这里是十年后了,许多建筑都推掉或重建,就算是久住过这里的人都要迷糊,何况是他对着蛛网纵横的小径?
稻川秋不留情地盖住他放电的眼睛:“就算不认路,你也能找到路吧。”
山本武根本就不需要认路,只要面前有路,他就有走下去的勇气。如果他穿越之后没有马上碰到稻川秋,他会根据地形判断自己所处的国度,然后用他至今学得蹩脚的意语问路。他觉得靠手势和自己的笑脸就能走天下。
可这里不是站着稻川秋么。
他抓着她的衣领:“可是我不想和小秋分开。而且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当然了,他可以试着走这世界上的任何一条路。但果然还是和同伴走在相同的道路上更得他的心意。山本武虽然表情纯良,心里却已经想好要赖定眼前的人——反正他脸皮厚嘛。
稻川秋定定看着他,发现他真没有离开的打算。
也是,他匆匆来到十年后,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去提了一个还在处理废墟的雨守部门的人过来,让他给山本武解释。
来人对顶头上司变得年轻、下巴上的伤痕消失这件事有些诧异。但山本武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装模作样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已有彭格列雨守的威严,下属便把这事忽略了,按照稻川秋的要求,说了一遍彭格列的近况。
少年的脸色越听越严肃。
稻川秋为他一锤定音:“这种时候,作为守护者之一,你应该回到总部待命。顺便,你本来就接了一通电话,已经说好了会马上回去。”
山本武知道她后句中的“他”指的是十年后的自己。
在这种危急关头,他的注意力又歪了:“所以小秋已经见过十年后的我了吗?我是不是已经变成可靠的大人了呢?小秋会喜欢十年后的我吗?”
“……哪来那么多问题,”稻川秋拍了拍他的脸。
她站的地方比他高一些,正好俯下身,回敬他刚才俯视自己的仇:“当然是见过了。”
山本武垂眼看着仍然被她披在身上的外套,他注意到上面的血迹呈溅射状,仿佛外套披在她身上就是为了挡这一出血腥。
他问:“那我可靠吗?”
“算得上可靠吧,”她说,“年龄和气势一起增长了。”
于是山本武再问:“那小秋喜欢十年后的我吗?”
“哈。”
稻川秋靠近看他的眼睛,在他明显感到慌乱、试图挪开视线的时候幽幽道:“我觉得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至少应该把某个定词去掉。
她只是想捉弄一下他,没想得到什么了不得的回应。
但少年原本挪开的目光又重新转了回来,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再挪开、要永远注视着她。
“啊,被发现了,真没办法……”
少年爽朗地笑了起来,似重复又仿佛新的询问,有意无意地去掉了某个重要的定词:“那就再问一遍好啦!那小秋喜欢我吗?”
“……”
稻川秋往后仰头,山本武看到风吹起她的短发,露出她线条优美的下巴和脖颈,金色的符文耳饰在风中不定起伏,线条游走。
她答:“不喜欢。”
他笑吟吟地覆上她的手:“我猜这次是假话。”
……他进化得好快。稻川秋把手抽出来,没有花多少力气。她哼了一声:“随便你怎么猜。”
山本武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并不打算纠缠,而是凝重道:“那么,我现在必须回到总部去了,彭格列还在等着我。”
“小秋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了,”她说,“我要去拿些东西。”
“什么东西?”
“嗯……你以后会知道的。”
山本武看着她插兜,脚尖转向,知道这是分别的时候了。他尚且不知道她十年前的死讯,心脏却又无名狂跳,直觉作祟,他下意识喊出声:“那,再见?”
“再见,”她潇洒地挥手。
趁着她还没有走远,他赶紧要一个承诺:“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小秋!”
她转过头来向他笑了一下:“没有办法确定。但我们绝对还会再见面。你信不信我?”
“……”
山本武说:“我信。”
他对着她的背影大力挥手:“哪怕等上十年,我也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小秋!”
稻川秋走出一段距离,仍然听到风携着少年的声音狂奔,路过她的时候灌了她一耳朵。
满怀少年气的承诺,简直像是诅咒一样的诺言。
她微微翘了翘唇角。
但这一次,诺言不会再变成诅咒,而将作为未来相见的钥匙,叩开心门。
狱寺隼人常有同人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这种情况在他游荡意大利的初期时出现居多,后来他对里世界轻车熟路、横渡重洋到达并盛町,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便低到几近于无。
但这从不说明他失去了和人拼命的血性。
花光了身上所有炸药,几乎是硬抗着对方的攻击,少年强忍身体的疼痛,用两败俱伤的方法将人打败。
可怜追击他的敌人怎么也没想到,“死亡”二字对少年的刺激居然深到他榨干身体所有的力气也要将他们打败。
“呼,呼,呼……”
狱寺隼人大口喘气,靠在树上。
他浑身浴血,视力因失血而变得模糊不清,少年却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嚣张至极的笑。
“就凭你们……也敢诋毁十代目……就连我也打不过……怎么敢的……”
他恨恨地确认敌人已经没有了气息,跌跌撞撞站起来,想要走出森林,却发现自己也已经全部失去了力气。
身体的细胞发出痛苦的呻吟,器官好像被扔进了绞肉机,疼痛蔓延肢体,将他蓄积的力量全部吞噬。
膝盖一软,他面朝地软倒,只来得及在最后时刻将自己的口鼻侧开,避免直接撞地无法呼吸。
意识在慢慢流逝……
他闭上眼睛。
虚影在他冒着金星的视野中
一掠而过。十代目,棒球笨蛋,老姐,蠢牛,草坪头……骗子。
作为虚影的终结,狡黠的骗子对他笑了一下,转头走向等待的大家,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一切都消失了。
左脸比右脸热,左边的身子整体比右边的暖,树叶烧焦化灰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渐渐地气味突然变了,蛋白质被飞速烧灼的味道——不是肉类的蛋白质,而是头发的。
“哎哎哎怎么还滚到火里去了。”
有人猛地抓住了他的领子,阻止了他向暖源的靠近。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那个人又伸出手落到了他的额头上拍了拍,仿佛在抚平他皱紧的眉宇,只是说的话有些不太对劲:“只烧了一点……应该没事……哈哈哈无眉怪。”
狱寺隼人睁开了眼睛!
他和稻川秋对视:“……”
稻川秋:“……”
她自然地收回了手:“你醒了啊。哈哈,是我救了你噢。”
狱寺隼人不语,只一味地瞪着她,眼球里的红血丝看上去很吓人。不过至少好过她刚刚捡到他的时候:那时候他看上去也快咽气了,脸上全是血,眼睫都被血糊成了一团。现在他至少看上去还是个人。而不是野兽。
他看她的时候,她就自然地伸出手烤火,兴起了还把磨牙棒掏出来烤烤,除了干巴还是干巴。
狱寺隼人的脑子其实还没有完全清醒。
他仿佛还陷在厮杀中,脑海中好像有一团雾,先是血色的,接着慢慢转变成黑色。黑色笼罩着世界良久,终于,一点火光朦胧地出现了。
金色的、温暖的、明亮的,驱散了潮湿无边的雾气,涌到他身边,簇着他的脸颊,烫出火星的灼热。
雾气被驱赶殆尽,他看到她坐在火堆边。
宽大的外套笼着她有些瘦削的肩膀,外套下的黛黑色织金和服袖子宽大,遮住了她的膝盖。她盘着腿,一只手伸在火上乱转,好像这样晃出的火的光影很好玩;一只手支着脸,百无聊赖地伸出根手指敲着被她挤压得变形的脸。嘴里叼着磨牙棒,腮帮子有点儿鼓。平日铅灰色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出明亮的金色,并着她耳边的符文耳坠,晃动的光斑游弋,仿佛一尾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