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把那条短信存在了自己的草稿箱,并未真正发送出去——两个世界的萩原研二使用的是同样的手机号码。如果一不小心按了发送,可就不好办了。
  公安第四课主要负责资料收集、统计与联系地方警察。鉴于松田阵平初来乍到,还不了解这里的环境,就先由同事带着他到周围转一圈。
  公安第四课警部仁王信行带着松田阵平走进办公室,向其他同事介绍:“这位是观月凌宇,今后就是我们的新同事了。”
  “你好,我是清水花梨,请多多指教!”
  “观月,这个名字很好听呢,你的父母一定是很有文化的人。”
  松田阵平并不擅长应付这种社交场合,为避免太过出格引人注目,又不能像刚调到搜查一课时那样冷着脸,只得保持着不太自然的笑容和大家打招呼。
  他听着同事们夸赞自己的名字好听,觉得有些滑稽。他总不能解释,所谓的「父母」其实就是诸伏——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是诸伏景光帮他起的。不仅能当人名,也能组成一个短句。
  观月凌宇,既是观月凌宇,也是观月凌宇——观赏明月跃上天宇,听起来就像是一幅画。
  “观月比较文雅,但是凌宇这两个字很衬你的气质。”诸伏景光思量半天,最终敲定了这个名字。
  为了获得同期们的信赖,松田阵平必须尽快在工作中展现自己的能力。
  公安第四课的工作虽然不像拆除炸弹那样需要顶尖的专业技术。但是工作量庞大而繁琐,一旦遇到紧急任务,总是需要连日加班才能完成。
  “观月,刚来到公安部就老是加班,辛苦你了。”仁王信行把外卖单拿给松田阵平让他点餐,“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没关系,我在之前的部门也经常加班,习惯了。”
  松田阵平随便选了一份盖浇饭,就把菜单还给了同事。他这段时间努力加班工作,也是想用忙碌的工作麻木自己——就像萩原刚走的那段时间一样,只要他忙起来了,就没时间难过了。
  仁王信行想起上级的叮嘱,很识趣地没问松田阵平之前是在哪个部门工作的,只是笑着招呼其他同事点餐。
  “那个新来的观月,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观察他,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行为。如果有新的动向,我会再向你汇报的。”
  “说起来,观月最近拼了命地加班,我都服了他了。他自从调到公安部,就一直住在警察宿舍,从没见他回过家,就连生了病也是照常加班。你到底是怎么挖到这种人才的?他的办事效率高得出奇,之前积累的档案全被他整理好了,这样的人留在我们部门真是屈才。”
  收到同事发来的讯息,诸伏景光轻轻摩挲着下颚,思考应该如何应对。他想发条信息劝劝松田阵平,又觉得两人现在还不熟。于是改成了委婉一点的口吻:“最近很忙吧?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了。”
  松田阵平正在加班,看见了诸伏景光的信息,抽空回复:“我知道了。”
  不知是工作压力还是饮食影响导致上火,他这几天一直咳嗽,喉咙又痛又痒,喝了盐水也不见好转。
  今晚吃的外卖显然不太卫生,他没过多久就开始胃疼,忍耐着处理完今天的工作,回到宿舍后一度上吐下泻,还发起了烧。
  宿舍里没有备用的药,半夜药店又关门了,他只能打车回到自己新租的公寓,翻出药箱找了点消炎药吃。
  这双新买的拖鞋并不防滑,他起身时一阵头晕,不慎摔倒在地,额头正好撞上桌角,登时在剧痛中陷入昏迷。
  松田阵平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一夜。
  他睁开眼时,脸上流淌的血迹已经变干。强烈的刺痛与晕眩感笼罩着头脑,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他浑身无力,完全爬不起来,只能阖上双眼稍作缓解。
  手机铃声响起,他点亮屏幕一看,才发现早已过了上班时间。
  “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听筒里传来仁王信行关心的声音。
  “警部,我……”
  松田阵平的喉咙痛得厉害,刚说了三个字就捂着嘴咳嗽起来。他缓了一阵,用沙哑的嗓音道:“我病了,想请两天假,抱歉。”
  “生病了?是不是加班太辛苦了?你好好休息吧,先别操心工作的事了。”
  松田阵平结束了和上司的通话,起身时一阵头晕,走到卫生间趴在盥洗池边呕吐不止。反流的胃酸灼得咽喉生疼,发炎的嗓子受了这种刺激,已然发不出声。
  他望着镜中人惨白的脸色,随便漱了漱口,就换上平时常穿的蓝色西装,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前往医院。
  “先生,您……您要去哪?”出租车司机被他满脸的血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
  松田阵平说不出话,只能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记事簿,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请送我去米花中央病院。”
  医生为松田阵平包扎了额头上的伤口,又给他开了些药,让他输液后回家休息,伤口记得按时换药。
  他独自坐在椅子上打点滴,无聊地看着站在走廊上的几个人,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嘀——”
  他微微一怔,开始认真观察那三个人。
  倚墙站立的是一个长发男人,他戴着针织帽,面容被白色的口罩遮挡了大半,只露出一双墨绿的眸子。他的目光不时看向某处,似乎是在等人。
  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学生,她的双腿受了伤,暂时不能走动,只好用轮椅代步。
  坐在椅子上的是个大叔,他戴着耳机,一直低头盯着手机,像是正在收看某个节目。
  为什么会有那种奇怪的声音……难道他们之中有人认识另一个我?
  松田阵平心中疑惑,观察过后又感觉那三个人都不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就移开了视线。毕竟他现在还没卸下伪装,以前的「熟人」认不出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吊瓶还没打完,松田阵平就收到了诸伏景光发来的讯息,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动了动手指,回复了一段简短的话:“主要是肠胃炎和咽喉炎,声带坏了,暂时说不出话。已向仁王警部请假,抱歉。”
  “辛苦了,我会找时间过去探望你。”诸伏景光不方便长时间和他聊天,发完这条短信就没了下文,他也默契地不再给人发送任何消息。
  松田阵平的左手正在输液,他用右手握着手机编辑信息,移动的指尖也不如平时流畅灵活了。
  “萩,我把自己弄哑了,是不是很好笑?原来我也有今天。”
  “没想到公安的工作这么辛苦,做文职也不比出外勤轻松啊。”
  他无声感慨着,下意识在收信人那一栏输入了幼驯染的手机号码,正要点击发送键,突然想起这个世界的萩原研二还活着,立刻停了下来。
  “是否发送信息?”
  “否。”
  “是否将信息保存到草稿箱?”
  “是。”
  第7章
  诸伏景光进屋时,看见松田阵平头上包着一层纱布,讶异地问道:“松田,你这是怎么了?”
  “我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松田阵平用手机打字和他们交流,生怕同期们不肯相信,又把包扎好的纱布解开,让他们看里面的伤口。
  “你别这样,我们没怀疑你在装病。”降谷零有些过意不去,连忙阻止了他的行为。
  诸伏景光在他旁边坐下来,重新帮他包扎好伤口,温声安慰:“没事的,我以前也失声过一段时间……你不用太紧张,很快就会好的。”
  降谷零对幼驯染这种自揭伤疤的安慰方式不太乐意。但也没吭声,只是轻轻皱起眉头,沉默地看着他与松田阵平对话。
  “对了,之前说过要给你的组织成员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诸伏景光将一本小册子递给松田阵平,“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谢谢。”
  松田阵平接过资料随便翻了几页,就被那张女明星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在手机上打字询问道:“贝尔摩德……她是美国人?”
  “是的,怎么了?”
  “组织的主要成员里,还有没有其他美国人?”
  “目前还不能确定。你问这个做什么?”
  松田阵平迟疑片刻,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之前去银行打印的那份转账记录。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看见转账记录上的一串串数字,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这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警察宿舍的抽屉里发现的。我不知道银行卡原本的密码,就带着证件去银行修改了密码,现在的密码是我的生日。我在银行打印了转账记录,发现这些都是来自美国的汇款。因为对方的用户已经注销,暂时查不到汇款人是谁。”松田阵平将银行卡递给他们,“里面的钱我完全没动过,我想这种东西还是交给你们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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