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海胆发出咿呀咿呀的轻快叫声。他八成是没有听懂五条怜的话,只是在为了尽情翻滚而高兴着呢。不过这也无妨。
  肆意地玩上一个钟头,禅院惠的电量就该耗尽了。这时候便能把他抱回床上,让他好好地睡上一会儿。忽然想起今天还没见到甚尔,难道他还在睡觉吗?
  五条怜瞄了眼时钟。
  这个时间,对于彻夜的睡眠来说,貌似有些太长了,但勉强也能算在合理的范围之中。夏梨要她提醒甚尔去接自己,却也没说具体是什么时间。她稍稍纠结了三秒钟,蹑手蹑脚地踏上台阶。二楼的卧室门虚掩着,只要走近一点,就能从门缝里看到睡得奇形怪状的禅院甚尔了。
  以前在被炉里睡觉的时候,他的睡姿还能算得上能够辨认。自从改为在正常的席梦思上栖息之后,他的睡眠形态就变得相当诡异了。五条怜始终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默默在门头站了一会儿,顺便纠结了一下要不要主动叫醒对方——或称之为“要不要主动接受起床气的狂风暴雨”更合适一点。
  在拿定主意之前,甚尔已经被她一动不动的目光给戳醒了。
  “是你啊……吓到我了。”嘴上这么说着,但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惊慌感,反而很沉着地抽了个靠枕垫在脑下,让他现在的姿势看起来更加奇怪了,“我说怎么会有人在梦里也盯着我,如果是你在看我的话就不意外了。”
  这句话算是夸奖吗,说她眼力很尖锐很好的意思?五条怜不知道。
  不过,她的得意心好像要随之膨胀起来了。她赶紧摸摸脸,试图把多余的情绪统统摁下去。
  “已经很晚了,您还在睡觉吗?”
  “嗯。”他恹恹地应了一声,话音里充满了困倦的气泡,“知道吗,当小白脸可是很累人的苦差事。”
  “是嘛……”
  五条怜当然不知道,她甚至有点不确信,可惜没有立场提出质问——没办法,她又没当过小白脸!
  第31章 难得人模人样的一天!
  五条怜没当过小白脸,她自觉未来也绝不会涉足到这个行业之中(前提是“小白脸”真的能够被当作一份正经的职业)。所以,对于小白脸的认知,就算是少得可怜,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话虽如此,她也绝不会因此而对深耕于此的甚尔抱有什么鄙夷的情绪——尤其是再次想到清水乌冬面的滋味,她仅剩的那么一丁点怨念也彻彻底底地消失无踪了。
  她不吱声了,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顺便想起了自己上楼来的目的,赶在甚尔的脑袋懒洋洋地倒回到被子上之前,匆忙叫住了他,飞快地把夏梨地叮嘱重新转述了一遍,于是他的脑袋也灰溜溜地重新抬起来了。
  “是了*,是还有同学会这么桩事情要干来着。”他撇撇嘴,有点不耐烦似的。
  但比起心不甘情不愿,此刻他的做派,大概率是懒惰感在作祟吧。
  他磨磨蹭蹭站起来,动作像是被放慢了一百倍:“知道了,我马上就干。多谢你的提醒。”
  哎呀,被感谢了?
  五条怜眨眨眼,心脏也很轻快地鼓动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此刻填满心口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是一点点的高兴,还有很多的难以置信,毕竟一直以来,甚尔都还没有对她说出过感谢的话语呢。
  除他以外,似乎也不常从别人那儿听到过。
  这句稀罕的话语绝对把她冲得晕晕乎乎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了,可能是飘飘忽忽地晃下楼的,也可能是轻快地沿着台阶蹦跶下去的。总之,她又回到那片面朝大海的落地玻璃窗了。
  隔着厚厚的一层隔音玻璃,她还是听到了大海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的,好久都没有停歇。五条怜坐在沙发上,一手搭在小海胆的背上,像是在守着他不要掉下去,实际上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他的身上。
  既然如此,其他的心思究竟去哪儿了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隔音玻璃终归会起到本质作用,海浪的声音也会一点一点远去。五条怜把禅院惠抱到膝盖上,任由他尽情地挥动四肢,尽情地在空气里游泳。甚尔也终于下楼了,只用单手很笨拙地打上领带。她盯着看了一小会儿,觉得自己的目光好像有点失礼,可收回视线后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了。
  可不是因为她好奇心泛滥,也绝非她没有礼貌,非要深究原因,肯定是因为甚尔穿了一身西服。
  没错,西服。
  禅院甚尔,和西服。
  这两个怎么想都不着调的字眼,居然能够拼凑在一起,真叫人惊讶不已。说实在的,这大概是他久违一次的难得正经打扮吧。
  其实“久违”一词用得也不贴切,因为五条怜压根就没看他穿得这么正式过,也难怪她忍不住盯了好久,久到甚尔都没办法不在意了。他忽地抬起手,在她眼前打了几个响指,捏出一阵微弱的风,害五条怜好想眯起眼睛。
  “眼睛直勾勾的,在盯着什么?”他问。
  五条怜后退一小步,躲开这股恼人的微风:“我在看您。”
  “是嘛。”甚尔扬起嘴角,怎么看都是略带几分得意的笑,“感觉怎么样?”
  “嗯——”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甚尔都快没耐心听她想说什么了。
  还好还好,在甚尔拍拍屁股跑路的几秒钟前,悄悄握紧拳头的五条怜总算在心里完成了全部的措辞工作,顺便下定了决心。
  “我觉得甚尔先生您今天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她说得一本正经,甚尔听得满脸无奈。
  “人模人样算是什么夸奖嘛。”他举起拳头,落在五条怜的脑袋上,轻轻锤了一下,“也不说点好听的话。”
  “唔。”她可怜兮兮地捂着脑袋,“您想听什么?”
  “现在你什么都别说就是我最想听的了。”
  “哦……”
  五条怜磨蹭着点头。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抱起小海胆,一路送甚尔到玄关,虽然这几步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目送出门的仪式感还是不可或缺的,还能顺便发现他的领带打得又歪又难看,只可惜自己在打领带这件事上丝毫没有造诣,也就不好意思指出这点小小的问题了。
  “再见,甚尔先生。路上小心。”
  腾不出手,她在看不见的地方伸出手指挥了挥,权当是道别时的挥手了。而甚尔也只“嗯”了一声,转头走了,看来对这点道别不甚关心。
  才走了几步,门都还没阖上,他忽然折返回来,盯着被五条怜抱在怀里的小海胆看了一小会,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你这小子,倒是也和我说句拜拜啊。”
  他故意用一种气急败坏的语气说,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怨气。
  小海胆耷拉着手臂,发出“咕呜”一声,怎么听都带着沮丧。五条怜赶紧侧过身去,硬是把他们俩分开来了。
  “小惠还不会说话呢,没办法和您道别!”她替小海胆辩解,“您都快迟到了,就别再计较这点小事了,好吗?”
  甚尔不说话了,只撇撇嘴,看起来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满。
  其实他一点都没有被劝说到,但确实也没办法否认五条怜说得有错。
  要是再耽搁下去,一旦在夏梨那儿迟到了,大小姐绝对会缠着他发脾气或者猛撒娇。这样的事件展开可不是他想要的。
  甚尔果断丢弃了对于小海胆的执念,毫不犹豫转头就走,别说是回头了,连一秒钟的道别都没有说,五条怜都没反应过来,他便倏地消失在了门外,真是有够冷漠的。
  “你爸爸是个冷漠的家伙呢。”她把怀里的小海胆往上提了提,半开玩笑地说,“对吧?……咦?”
  不知不觉间,禅院惠已然涨红了脸,本就圆润的脸颊涨得更加圆,嘴巴也抿成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一场大哭即将到来的预兆。
  光是想想接下来将要面对的音量折磨,五条怜也快哭出来了。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掉眼泪了呢?不用想,肯定是甚尔刚才的捏脸(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理由了)害的!
  事到如今再把罪魁祸首揪回来赎罪,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况且他根本不擅长哄孩子。赶在小海胆彻底炸开之前,五条怜必须开始行动了。
  先用上无敌的晃悠晃悠大法,让禅院惠在自己的臂弯间左右轻晃,就像是坐在海浪上的小船一眼。也不能忘记掐着嗓子提高音调,用黏糊糊的口吻夸夸他今天是个特别棒的好孩子,努力以此来抢先夺走话语权。
  在这期间,千万不能忘记把婴儿车推出来——这是夏梨前不久送给她的,听说是很省力的最新款,说实在的五条怜并没有觉得省力多少,只因为这是一份礼物,所以才认真地使用着而已。
  “好啦,我们去兜风,好不好?”她把小海胆放进婴儿车里,努力用被子压住他那动来动去好不安分的小手臂,“沿着海岸线兜风吧,肯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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