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到这里,玛姬忍不住看了一眼窗户里的影子,她年轻,美丽,就像一朵待人采摘的玫瑰。
  某种意义上,她才是吉许家最宝贵的财富。
  …
  第二天一早,玛姬从珐琅木盒里取出两枚法郎,往河对岸的菲利普医生家走去。
  街口的糕饼店香气四溢,玛姬摊子前停了一会,卖糕饼的杜布瓦大叔笑着送了她一个苹果饺子。
  “早上好,吉许小姐。”
  “早上好,杜布瓦大叔。”
  “昨天我看见托特律兄弟俩了,”杜布瓦大叔关心地问,“吉许夫人还好吗?”
  显然不太好,皮埃尔三天*两头跟托马斯托特律打架,托特律兄弟来找她们家麻烦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每来一回,吉许夫人都要犯一次病,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杜布瓦大叔从玛姬的表情看出了答案,他同情地叹了口气:“你要去买药吗?你等一下,我叫莫里斯陪你一块去吧。”
  莫里斯杜布瓦是个黑发灰眼的年轻小伙,听见父亲喊他名字连手里的面粉都没来得及拍干净就走了出来,朝玛姬点点头:“吉许小姐。”
  “就一段路的距离,”玛姬婉拒,“我走过桥差不多就到了,不用麻烦你们。”
  莫里斯没说什么,仍旧是安静地点点头。
  小河在透过云层的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绿盈盈的水草顺着水流的方向招摇,去菲利普医生家的路始终明朗地横在玛姬的脚下,那是河岸边一条开满了金链花,鸢尾花和矢车菊的小路,玛姬吃下香气喷喷的苹果饺子,折了朵矢车菊别在耳边,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在水中的倒影。
  碧蓝色的眼睛与翠蓝色的矢车菊相得益彰,与倒映着的蓝天白云,五颜六色的小花被河水温柔地抚摸着,说不出的柔软温暖。
  突然“啪”地一声,一块石头打碎了水面的平静,水花溅了玛姬一脸,她生气地回头,神情忽然一僵。
  身后是西蒙托特律,弗比斯托特律与托马斯托特律。
  年纪最小的托马斯托特律眼眶上的淤青还没有消失,一只手用绷带绑在胸前,剩下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的石子,不怀好意的笑着。
  真是转头遇上爱。
  玛姬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言不发地想挤出三人组成的围墙。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托马斯一丢石头,笑嘻嘻想去拉她的手:“小美人儿,你哥哥去哪里了啊?”
  玛姬挣开托马斯的手,刚想说你们去巴黎找他吧,话到舌尖忽然犹豫了一下吞了回去:“我有几天没见到他了,不过我知道他很有可能在哪里。”
  她指了指城郊:“也许他会在那里。”
  “你带我们去,”西蒙说,他是个三十来岁的秃子,鼻子又扁又大,眼镜在他的鼻梁上根本呆不久,他扶了扶即将掉下来的金丝框眼睛,朝傲慢地玛姬一抬下巴。
  “我从不去那里,”玛姬摇头,“妈妈说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让我去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托马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拳头,“快走!”
  玛姬脸色微微发白,她不安地咬住嘴唇,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畏惧:“你吓坏我了,先生。”
  她小声说。
  任何人在面对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女孩时都不可能不产生怜香惜玉的想法,托马斯放缓了语气,轻声说:“好姑娘,你带我们过去,我给你五法郎,足够你们去买十升葡萄酒了。”
  “妈妈知道会打死我的!”玛姬连连摇头,碧蓝色眼睛里的水光似乎一眨眼就要落下来。
  “搞得我们像什么仗势欺人的恶霸一样。”托马斯不满地向两个兄长嘀咕。
  西蒙和弗比斯都没有吭声。
  “行吧,你别哭了,”托马斯从口袋里掏出法郎,“我先把钱给你,你带我去找皮埃尔,行不行?”
  玛姬抽了抽鼻子,接过法郎,委委屈屈地说:“…行。”
  她带着托特律兄弟三往城郊走去,城郊住的是穷人,通缉犯和窃贼,他们住的地方狭窄而杂乱,房屋破旧而简陋,有些只是拿木头搭起一个棚子就能住一家几代人,托特律兄弟仨从没来过这么脏乱的地方,齐齐嫌弃地皱起眉头。
  “你滚远点,”西蒙捂着鼻子朝着一个试图向他乞讨的女人吼,“也不看看你打绺的头发里长了多少虱子,也敢靠近我?”
  呆子弗比斯学着哥哥的动作捂住了鼻子,托马斯低声对玛姬说:“你走快点!这鬼地方我不想再多呆一会!”
  “我也没来过这个地方,”玛姬东张西望,最终对着一个挂着酒馆招牌的屋子一指,“但皮埃尔经常在这里的酒馆喝得醉醺醺回家,你们自己进去找吧!”
  她脚底一抹油就想开溜,西蒙怀疑地眯了眯眼睛,开口喊住她:“你先别走!”
  托马斯一伸手拽住了玛姬的胳膊,青年小伙子通常无法掌控自己的力气,玛姬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气,不满地瞪了托马斯一眼。
  “你怎么能确定皮埃尔在酒馆里面呢?”西蒙走到玛姬面前打量着她的脸色,但他除了畏惧、委屈和吃痛之外什么情绪都没看出来,只好失望地收回视线,“你和托马斯在这里等着,我们进去找,要是找不到。”
  他比了个扣动扳机的动作,威胁:“那我们就要你好看。”
  “为什么是我?”托马斯问。
  “我的好弟弟,”西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可不想看见你再被皮埃尔揍一顿。”
  玛姬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看见托马斯的目光怒气冲冲地扫射过来,赶忙收敛起表情,小心翼翼地哀求:“托马斯先生,您能松一松你的手吗?您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托马斯自然不觉得像玛姬这么娇小的姑娘能溜出他的手掌心,便善心大发地松开了手,玛姬看了一眼手腕,紧接着撅着嘴往托马斯面前一递。
  白皙细嫩的手腕上浮现着一圈触目惊心的淤青,托马斯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我回去会被妈妈责骂的!”玛姬揉了揉手腕,“你看见那边卖草药的小摊没有,去帮我买点药吧。”
  托马斯算是个合格的绅士,他觉得自己这事做得不大体面,有些灰溜溜地向小摊走去,花了几法郎买了点跌打损伤的敷药,往回走到一半,突然看见哥哥们从酒馆里走了出来。
  “那小妞子跟她哥一样狡猾!”西蒙灰头土脸,怒气冲冲地问他,“你怎么没跟她在一起?”
  托马斯一愣,下意识朝玛姬的方向望去。
  人来人往中,哪里还有玛姬的身影。
  第4章
  正当托特律兄弟们像只无头苍蝇在贫民窟乱撞时,玛姬已经到了河对岸,她喘了口气,擦了擦快速跑动而洇湿的额角,轻轻敲响一栋白色建筑的门:“菲利普医生,您在家吗?”
  白漆门微微打开一条缝,露出菲利普医生浓密花白的胡子,他掩藏在无力的赘皮下的混浊眼珠在她脸上转了转,笑着说:“是吉许小姐啊,快进来。”
  只点了一根蜡烛的药房里弥漫着浓浓的化学药剂的味道,菲利普医生给玛姬倒了一杯水,问:“吉许夫人身体可好?”
  “老毛病犯了,”玛姬喝了一口水,从裙侧的口袋里掏出五法郎,“麻烦先生还是开原来的药。”
  菲利普医生看到钱,眼里微微一亮:“吉许夫人这病需要更精心的调养,小姐,我建议你购买另一种药材,虽然价格会高些,但我保证,这药效…”
  “就按原来的药方,”玛姬淡淡地说,她又掏出两枚法郎,“这些钱配的药,足够吃上一段时间了。”
  “要是吉许夫人的病情能保持稳定,这要就能一直吃下去,要是突然凶险,那可说不定,”菲利普医生脸色不愉,但还是转身给她取药,“所以我建议还是要用好一些的药。”
  药有好坏之分,药方也有好坏之分,如果贵一点的药能让妈妈好受一点…玛姬有些犹豫:“那…您看着办吧。”
  菲利普医生连垂下的眼皮都提了起来:“好嘞,这就给吉许夫人配药!”
  *
  玛姬揣着一罐子价格翻倍的药丸往家中走去,她对从医生家到吉许家的路线非常熟悉,知道哪一条路最短,她走进一条狭窄的石板小路,两边都是有着尖顶的砖砌房屋,只是还没走到道路尽头,一双擦得漆黑油亮的皮鞋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玛姬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托马斯托特律气得涨红的脸撞进了她的视线。
  “你个该死的!狡诈的骗子!”他粗声粗气,“皮埃尔根本不在酒馆里!你为什么要骗我们?你为什么要逃跑?”
  玛姬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感觉不对,一回头,西蒙和弗比斯就像一堵墙,严严实实地堵在她身后。
  “我不知道…”她不安地绞起手指,蓝眼睛里满是难过,“我哥哥很少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他这个胆小鬼跑去巴黎了!”托马斯忍不住对着玛姬大吼,“皮埃尔这个孬种!打伤了我就跑巴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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