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像丑陋的赫菲斯托斯设计迎娶阿芙洛狄忒,他就像一个可耻的强盗,小贼,在她最孤单无助的时候趁虚而入。
  克利夫特抚摸着她被汗浸湿的金色卷发,说“玛姬,这是可以解决的问题,你不用哭泣。”
  他抽出口袋巾,温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泪水,将她扶上车,随即转过身,彬彬有礼地朝菲利普医生鞠了一躬。
  “先生,也许您认识我。”
  菲利普医生当然认识他,弗赛市最胆大的投机分子,他经营运输船起家,从法兰西到诺曼底群岛,从加来海峡到英吉利海峡,从地中海到大西洋,太平洋,从阿布斯特丹到新阿姆斯特丹,从欧洲大陆到美洲大陆,远东大**海为家的经历造就了他莽撞激进的性格,他最早引进了装着火力推动装置的汽船,最早开设了有机器存在的棉花工厂,他那些精密的医疗器械,千奇百怪的药剂,每一件都曾进过他远洋货船的货仓。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第7章
  医生为吉许夫人诊脉,掀开她的眼皮观察着她的眼白。
  “杜朗德先生?”克利夫特轻声询问。
  杜朗德医生向克利夫特抛去一个有表情的眼神作为回答。
  玛姬搂着莉莉莲,背过身去。
  “我会给她开一份煎剂让她喝下去,到今天晚上的时候她就会醒过来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好了,”杜朗德医生望着玛姬和克利夫特轻声说,“吉许夫人四肢发冷,看起来像是染上了寒热症,我想金鸡纳煎剂也许会管用,可是之前的医生给她用了太多**,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方式,她的肺结核看起来很严重…”
  他没有说完,但是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下来。
  “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空气里的东西太多了,”杜朗德医生站起身,“如果换个空气好一点的地方,也许会让她可怜的肺部好受一点。”
  “有没有可能好起来?”玛姬问。
  “这要看您的母亲有多坚强,小姐。”杜朗德医生同克利夫特交汇上眼神,他朝克利夫特微微摇头。
  昏暗的屋子里陷入一片可怕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克利夫特上前一步,将落地的窗帘拉开,骤然有阳光从窗户倾泻而入,玛姬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
  克利夫特将窗帘重新往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阳光照进来,不至于过分刺眼,却也能填满房间。
  “我在海滨有一套别墅,玛姬,”他站在窗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发色,使他像神明一般散发着金色的光环,“我想我应该邀请夫人去那里修养。”
  他在等着玛姬的回答。
  过了一会,玛姬慢慢抬手,双手交叉,放在胸口接近脖颈的位置,诚挚地说:“您是个好人,先生。”
  克利夫特的动作很快,到了下午,两架马车就往更远处的海滨驶去,一架坐着人,一架装满了用得上的家当,衣裙,席被以及莉莉莲的棉布娃娃安妮。
  坐着人的马车内部很宽敞,即使坐着包括杜朗德医生在内的五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玛姬身边是沉睡着的吉许夫人,对面是耐心逗弄着莉莉莲的克利夫特。
  斜对面,杜朗德医生无所事事地翻看着书籍,但通往海边的路很颠簸,显然他很受困扰,大半天过去一页纸也没翻动。
  “杜朗德医生,”玛姬有些好奇,“巴黎医学院的优秀医生一般都会留在巴黎,或者是南边的普罗旺斯大区富人和贵族更多的地方,您怎么会想到这里来呢?”
  毕竟这里满是工业革命的痕迹,漂浮着烟灰和棉絮的空气、随机刷新颜色的污水渠,大量涌进城市打工的那些穷人,迫于生计**为生的穷人家妻子,干杀人抢劫勾当的强盗,还有那些父母没来得及教育,干脆做了小偷的孩童。
  这里可不是医生赚钱的好地方。
  杜朗德医生放下书,看了一眼克利夫特。
  克利夫特看起来一心一意地同莉莉莲玩着解发带的小游戏,他们把玩的发带,正是玛姬曾经用过的那一根,鲜红色的丝绒发带尾段缝着漂亮的蕾丝,坠着精致的金色小铃铛,正缠绕在克利夫特骨节分明的手指,他似乎有些走神了,食指勾住发带一端一扯,打了个死结。
  杜朗德医生:“……”
  “几年前我乘坐的游船在通过海峡的时候遭遇了一阵恐怖的大风,我掉进了水里。”杜朗德医生微笑着说,“是克利夫特跳进海浪中将我救了起来,我的新生是他给我的,我从那时就发誓要一直跟随着他。”
  “我的父母亲靠在圣米歇尔山下牧羊将我养大,对于巴黎而言我只是一个努力读书的外省人而已,”他挤了挤眼睛,“可我的雇主仍然很慷慨地给了我不菲的薪水,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玛姬露出微笑,就像神庙里的舞女赞美神灵一般,诚挚地赞叹:“您真是个好人,克利夫特先生。”
  …
  克利夫特口中的滨海别墅是一栋纯白大理石搭建的,拿破仑王朝时期的建筑,除了无处不在的罗马柱以外,别墅的设施都极为简约,它坐落在一处向大海凸出的悬崖上,推开后门,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清新海风。
  海风刮得玛姬的衣裙哗哗作响,她站在悬崖上,感受到身后有人走进。
  是克利夫特。
  他摘下了礼帽,半长的黑色卷发不受控制地耷拉在耳边颈后,有一些被海风吹得支棱起来,垂落在他眼前。
  他看起来轻松惬意许多,不像往常那么拘谨。
  “希望你的母亲能够尽快好起来。”他与玛姬并肩而立。
  “对此我并不抱有很大的期望。”玛姬实诚而直白地说,“我不认为她脆弱的身体足以支撑她度过难关。”
  她伸手抓住克利夫特的手:“但我还是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克利夫特的手动了动,任由玛姬抓着。
  她一直在感谢他,赞颂他,但他清楚他并不满足于此。
  他想要更多。
  从在港口看见她的第一面起,他就想抓住她,抱住她,亲吻她,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也许她就像巴黎的那些上层人一样看不起他,那些人都说他激进,莽撞的投机分子,说他生来就带着吉普赛人的诅咒,带着吉普赛人不肯老实本分的恶习,看不起他骨子里流淌着的异族人血脉,看不起他与水手,工匠为伍,看不起他黝黑的肤色。
  克利夫特向来不管这些流言蜚语。
  他是富有的,他是弗赛市最大的纳税户,银行最大的投资者,市长看见他都得礼让三分。
  他并不是一无所有。
  克利夫特很自信。
  这些思绪只在脑海里闪过一瞬,下一刻,他翻手牢牢抓住玛姬的手腕。
  玛姬有些惊讶,她出乎意料地表现地有些恼火。
  “先生,您有些失礼了。”
  “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一种吸应力的,玛姬小姐,”克利夫特没松手,“这些话我忍了许多天,还是想告诉您。”
  玛姬恢复了平静,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眼中掠过一种可以解读为果然来了的神色:“您请说,克利夫特先生。”
  克利夫特并没有注意到,他垂在裤缝的另一只手无意识的蜷缩又张开。
  “在遇见您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就是您的了,”他突兀地甩开玛姬的手,在悬崖边走来走去,“玛姬小姐,我独自一个人生活已经很多年了,我认为我需要一个与我共同出席宴席,帮我处理家务,能与我一起看歌剧,一同出游的…”
  他在玛姬面前站定,双手紧紧交握着,停顿了很久,像是在紧张地斟酌着字词,最终他克制地说:“情人。”
  婚姻是个永恒的承诺,他不觉得玛姬愿意同他缔结这个永恒的承诺。
  很显然仅仅是情人一词,玛姬已经觉得有些冒犯,她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克利夫特先生,我认为一名妻子能更好地满足您的需要,而我…”
  克利夫特飞快地打断她:“或者说,让我做您的情人。”
  玛姬似乎觉得很有趣,她弯起的蓝眼睛带着迷人的神采,娇俏而天真地诘问:“我做您的情人,能满足您的需要,那么您做我的情人,能带给我什么呢?”
  克利夫特有些口干,他觉得自己距离成功就差一小步,他吞了吞口水,说:“我有钱,玛姬,我能给你我所有的财产。”
  除了他令人厌弃的身份,高贵的血统若是出生时没有,就算是以后发家致富了,也永远得不到。
  “钱?”
  “是,金银珠宝,巴黎最新款式的时装,杂志,一切你喜欢的。”克利夫特试探着,头向她俯去,一缕头发蹭在她额角,微微发痒,玛姬一时晕晕地坠入他那双包罗着各种颜色的眼睛里了,直直地仰望着他。
  他那张柔软可亲的嘴唇微张:“一切你们女人喜欢的东西,我还可以从远东为你买来中国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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