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定了定神,一直以来在心头打转的念头终于脱口而出:“只要你向外宣称我们订了婚,我就能以未婚夫的身份主持葬礼,亲爱的。”
“对不起,”玛姬一面困惑地皱了皱眉头,一面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以我的理解,你大概是在向我求婚?”
“如果你想这么理解的话,”克利夫特说,“是的,你在今天失去了你亲爱的母亲,这种滋味肯定不好受…”
他将声音放低到亲昵诱惑的地步:“只有你和莉莉莲两个人一起的生活一定很艰难,但是一旦我们成为家人,就能彼此支撑走过这段难关,亲爱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你也知道妈妈才刚离逝!”玛姬伸手推开克利夫特,大声说,“她才刚离逝,尸体未凉,你就来跟我求婚!”
她推开克利夫特的力度虽然不大,但已经足以刺痛他的内心,他深吸一口气,说:“玛姬,上帝作证,我没有其它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吉许夫人看见女儿有人照顾,想必也会安心的。”
他顿了顿,缓缓地问:“难道不是吗?还是吉许夫人有别的要求?”
“我还以为你的耳朵很灵敏。”玛姬冷冷地回答,她烦透了他的暗中试探。
“我听见了,”克利夫特的脸色终于苍白起来,他不住地摆弄着手指上的印章戒指,过了好一会才说,“这么说,你已经发过誓啰?”
“是,”玛姬抿嘴,当她看见克利夫特嘴巴微微张,快速眨动着眼睛试图掩饰眼中的泪光,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茫然失措地转动时,她的心忽然一软,微微一笑,“上帝对我们的本性清楚得很,哪里会接受我的誓言,我只是对我母亲发誓,克利夫特。”
况且她敢相信她是无神论者。
“那你就会答应我的求婚了吗?”克利夫特猛然瞪大了眼睛,眼角的泪意被他咽了回去,只剩下发红的眼眶,倒更像一个余怒未消的人,他咬牙切齿地说,“让我做你的丈夫,我有船,有钱,有房产,你只需要做崔维斯克利夫特的妻子,就能快快乐乐过上你想要的日子…如果你想要做什么伯爵夫人,公爵夫人的话,我就去买个爵位来当——这有什么不好?”
“这一点都不好!”玛姬稍稍拔高了声音,但神色仍然很平静,这让克利夫特觉得情绪激烈的他就像个小丑,“你认为我向往的是上流社会有钱有权,声歌犬马的生活,那我只能说,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克利夫特一点都不了解她,只要她的举动违逆了他所认为的她对他忠贞的爱,他就会不顾一切地跑过来让她证明自己,阻止她想要做的事情,然而即便她竭力解释,他也只沉湎于他对她的想象中,从来不用脑子想一想她究竟在说什么,究竟在做什么!
或许他能够隐约意识到,但他就是不愿意对她再多一点超出他幻梦中的那个完美形象的了解!
如果他能仔细想一想,就会知道,她一点都不喜欢上流社会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托特律兄弟已经让她受够了,如果她未来嫁给的是一个自以为尊贵,实际上傲慢愚蠢的丈夫,她宁愿一个人独居到老死!
她深爱的妈妈尸骨未凉,克利夫特就打着照顾她的名头,跑来向她求婚,他虽然没有那些上流贵族对下等人居高临下的傲慢,但却有男人对女人平等的偏见,一旦玛姬想清楚了这一点,就愈发地感到恼火。
她直盯着他,质问:“克利夫特,你是真正爱我,还是只是喜欢我的容貌,我的身份?”
“我爱你。”克利夫特紧紧地握住了她一只手,向她宣誓他浓厚的爱意,“我以为你会知道的。”
“但你并不了解我,克利夫特,你不知道我在意什么,也不知道我厌恶什么,”玛姬冷冷一笑,“让我告诉你,你只是需要一个证明你地位的花瓶,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穷贵族家金发碧眼的女孩都适合你。”
克利夫特气得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也不顾会不会扭伤她的手腕:“你是个没情没意的女人。”
他心都要碎了,但他害怕如果露出难过的表情,会被玛姬毫不留情地嘲讽,便强撑着冷哼一声:“我帮你解决托特律兄弟的纠缠,帮你妈妈请来医生,又为你们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我还时不时给你妈妈送来补品,玛姬,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最后的下场就是这样吗?被你随手抛弃?如果你因为母亲的强迫而不得不远离我,那倒是让我更好受点。”
“上帝指使不了我的事情,妈妈更是指使不了我,崔维斯先生,您也别想,”玛姬心里憋着一股怒火,她此刻深深赞同吉许夫人对她的嘱咐,所有男士讨好的礼物,都已经标好价格,虎视眈眈地等着她为此付出代价,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提起裙子飞奔上楼。
第20章
克利夫特的心脏不住地颤痛,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船上风浪太大,而他心里总是挂念着玛姬,担心吉许夫人要是在他回来之前死掉了,玛姬一个人要如何处理这些事务,她肯定伤心透了,一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加足马力,把所有煤炭丢进熔炉里。
从乘坐帆船到伦敦,到办完手续把他的新船从伦敦开到弗赛湾,仅仅花了他四天三夜的时间,一下船个,他就迫不及待地往玛姬家赶去。
然而玛姬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她确实是伤心的,却没因此崩溃,反而还能口齿伶俐地反驳他,这让他感到惊讶,他在厨房里转了几圈,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并理所当然地认为玛姬的情绪激动是由于丧母的刺激,一想到她伏在阁楼的床上啜泣,他的心就钝钝地抽痛。
这时候玛姬噔噔噔地跑下来了,克利夫特回头,准备说一些软话来安慰她,没想到她后退一步,以他一向来喜欢的高贵,坚决的神情看着他,摊开白皙小手上一块金灿灿的手表,冷若冰霜地说:“我已经算过了,这块手表用来偿还医药费,诊费以及你最近的照顾绰绰有余,剩下的你就自己留着吧,也许还能用它找个合你心意的漂亮妻子,你要知道,我并非你的唯一选择。而你也不是我的唯一选择,再见,我送你出去。”
克利夫特一时间没有听懂玛姬在说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玛姬柔软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把手表往他手心一塞——冰冷的金属硌得他手心生疼,他下意识想抓住她,但她就像一条柔腻的泥鳅从他手中溜走,紧紧抓住的只有手中的金表,倒是显得他有多在乎这些钱一样,他的脸立刻浮现出潮红,他无措地张开手,又不敢让金表掉到地上,有好一会,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小男孩。
过了一阵子,他才恢复了镇定,装得好像刚才那个惊惶的人仿佛不是他一样,把手揣进衣兜里,努力维持着礼貌,却又忍不住讥讽地告别:“祝您一切顺利,吉许小姐,喔,如果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希望您不要回来找我。”
“自然不会,”玛姬朝他粲然一笑,毫不留面地把大门一关,“我能自己做。”
等克利夫特走后,玛姬捂住炸痛的头在椅子上坐了一会,直到莉莉莲跑过来,抱住她的手,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不要哭。”
玛姬把妹妹抱到膝盖上,小姑娘带着奶香的身体比她要暖和多了,她亲了亲妹妹的额头,苦笑着说:“现在只有你和我了,莉莉莲。”
尽管莉莉莲不太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再睁开眼睛,但她知道姐姐现在心情很不好,她张开双手,搂住玛姬的脖子,依偎在玛姬胸膛前甜甜地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姐姐。”
“是的。”玛姬喃喃说,她把莉莉莲放到地上,戴上外出的帽子,她清楚地知道,为了妹妹,她也应该振作起来,莉莉莲只能依靠她了,现在她要走出家门,去附近的教区请主教为妈妈派遣一个牧师,如果主教愿意亲自前来,那会更好。
从一八二零年起,弗赛市主教的职位一直都是奥格朗丹诺拉斯先生担任,他上任那年将近七十岁,到现在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了,因此就在前不久,另一位主教取代了他的职位。
这位主教究竟是像丹诺拉斯先生一样惫懒,还是精干善良,玛姬一概不知,她怀着惴惴之心,用一条印度披肩裹住自己,敲开了主教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佣,玛姬说明了来意后,她点点头,帮玛姬取下披肩挂在衣帽架上,请她到会客厅坐一会,这是一间装潢简约又不失气派的会客室,玛姬在墙壁上挂着的耶稣像前站了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步履匆忙地从楼上走下来。
来者是位身材孱弱,头发乌黑,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当女佣告诉玛姬这位就是新来的德米安主教时,她险些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年轻的主教。
德米安主教见状微微笑了一笑:“吉许小姐,下午好。”
他的眼神中带着怜悯:“听说米格洛小姐说您母亲在下午去世了,希望您现在会感觉好一点。”
可怜的姑娘,德米安主教刚一上任就听人嚼舌头说她与那位名叫克利夫特的商人走得很近,也许是因为她早早就失去了父亲,母亲体弱多病,致使她渴望关心的缘故,这是主教大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摩拳擦掌,准备为这位迷途的羔羊指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