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看您是神志不正常了,”玛姬深吸一口气,试图抽回手,她用力挣了挣,却是纹丝不动,只好作罢,那手已经被攥出湿漉漉的汗水,她故作不觉,“我是吉许家的,她才是瓦尔诺小姐呢。”
“您方才说过您认识我的,”布卢瓦两条稀疏的眉毛压了下来,显得眼睛阴森森地,“‘没想到您真的来参加宴会了’,这说明您认识我!你就是与那亚洲小子带走贝丽卡的人!”
他的声音大了点,周围人都好奇地望了过来,好在乐队又重新奏起舞曲,他们又沉浸在音乐和舞蹈中了。
“我没说我不是。”玛姬拽着他往露台走去,凯瑟琳扯了扯她的衣角,使眼色问她能不能先走一步,她实在没脸待下去了,这眼神交流被布卢瓦捕捉到了,他连忙大叫起来:“好哇!真瓦尔诺小姐,难道您也是共犯吗!如果不是,就请您留下来,听听这吉许小姐的诡辩吧!”
凯瑟琳涨红了脸,半晌轻声恳求说:“先生,您太无礼了!看在这么多人的份上,天呀,别像抓囚犯一样抓着她的手腕了!”
“我不放!”
“您松开!”
“我不放!”
这分明是箭拔弩张的一幕,玛姬却忍不住想笑,好在她还能记起自己身处何处,连忙绷紧了嘴角,结果导致她脸部表情尤为怪异,就像是抽筋了般难看。
凯瑟琳累了,卢布瓦终于能从这小孩子般的斗嘴中抽出身来,他掀起眼皮,冷冷地看向玛姬,此时他的眼中已经没有倾慕,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算计:“你欺骗了我,把我的贝丽卡从我身边带走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潘多拉!我现在就要跳上台阶,用最精确的语言,告诉向在场的人你的恶行!”
“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你就会身败名裂,”他奸邪地笑起来,得意洋洋,“可我是一个善良的、怜香惜玉的人,只要您给我…”
布卢瓦忽然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足以与舞池中发出尖锐笑声的女人媲美,他那只制梏着玛姬的手此时被一只铁爪一样的大手牢牢钳住,痛得他五官扭曲,面色苍白。
“我注意你很久了,先生。”来人冷冷说,“恐怕您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让护卫把您给丢出去了。”
“是克利夫特。”凯瑟琳在玛姬耳边嘟囔,她做梦一般地看着克利夫特,“他长得这么恐怖,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好心人。”
此时克利夫特已经说到做到,叫来了门边的护卫,硬说布卢瓦喝醉了酒耍酒疯,给他赶出去了,只是布卢瓦不知怎地,一言不发地,毫无反抗地,迈着软绵绵虚浮的步伐就这么走出去了,头也没回。
克利夫特转过身,朝她们点头致意,关心起有没有被惊扰到之类的问题,他言辞温柔,声音沉稳,如果不是眼睛时不时瞥着玛姬的手腕,看着她那圈发红的印记露出嫉恨的神情,玛姬几乎以为他是换了一个人。
尽管方才为她们解了围,但凯瑟琳仍然有些怕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找借口从露台走开了,玛姬和克利夫特就在这被窗帘和门柱遮挡住一一方小天地里面对面站着。
露台并不宽敞,两人挨得很近,彼此都能听见各自急促的呼吸声,但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率先开口,好像这么做,就输了一样。
舞池里已经又跳完一首曲子了,笑声和掌声齐鸣,就在这喧闹的空档,玛姬抬起头,同时,她看见克利夫特的嘴巴动了动,讥诮地说:“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谢…”在克利夫特的话进入耳朵里的那一刻,玛姬立刻收回了感谢,转而道,“我过得挺好的,很多人都陪伴着我。”
“是吗?”克利夫特扯了扯嘴角,“那他们怎么不帮你解决麻烦?”
他又往前凑了一步,盯着她的脖颈,她的衣服看:“他们就连给你买衣服的钱,也出不起吗?我一见你就想说了,穿着这条丑裙子,还杵在楼梯让人看个够,丢脸死了,远远不如我送你那一条,你怎么不穿它?”
玛姬还没回答呢,他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是卢布瓦抓的那处,当然,克利夫特是轻轻地捧着的,粗粝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讲,却只吐出一句:“或者,就是因为它是我送的,你就决心不穿了?我送给你,就是你的。”
“我一直以来对您都很容忍,”玛姬平静地说,“但这不是您取笑我穿衣服的理由,如果您知道几分礼仪,就知道母亲死后,做儿女的是不好穿得花枝招展的,克利夫特先生。”
克利夫特沉默了,他松开手,玛姬趁机把手背到身后,这一举动仿佛又刺伤了他,他立即尖酸刻薄地挑眉:“你妈妈死了,你还和那个丑男人眉来眼去,拉拉扯扯,要不是我及时拉开,你们还不知道要牵手牵到什么时候呢。”
“您若要这么想,我也就懒得与你解释了。”玛姬懒懒地回答,“反正你看我与每个男的都是不安好心。”
克利夫特眉头紧紧皱起:“难道不是吗?你无论对谁都这么温柔体贴,他们当然会对你痴心妄想,仔细算算吧,到现在为止出现在你身边的男人到底有几个!”
玛姬不说话了,克利夫特以为她心虚,正想乘胜追击时,却看见她眉心微蹙,聚精会神地盯着一个地方。
他忽然就感到一阵心灰意冷:“你连听我说话都不肯了吗?玛姬?”
“下次再听。”玛姬心不在焉地敷衍,她头也不回地跑出露台,贴着墙根一溜烟地绕过人群——就像被发现与他在一起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鬼鬼祟祟地离开似的。
克利夫特毫不费劲地就在人群里重新看见了她,她正跟那个浅黄色头发的高个年轻人站一块,嘴巴和耳朵贴得极近,嘀嘀咕咕亲昵地说着什么。
那人比他年轻,长相也是讨人喜爱的,笑起来就像闪闪发光的太阳,怪不得玛姬看着他,满心眼里都是他。
克利夫特懒得再看,他敢相信再多看一眼,他就能抄出腰间的小刀,把那个年轻人捅出几个血窟窿,他在海上与海盗打斗时做过这事,自然是得心应手,但他害怕玛姬再也不理睬他,就转过身去,死死盯着已经暗沉下来的天和无边的大海。
这边玛姬是这么对安灼拉说的,她一边压低声音说话,一边左顾右盼:“我看见西蒙托特律了。”
刚才与卢布瓦争执时闹出的动静太大,不免吸引了点注意,她在露台时,就看见西蒙的大脑门从窗帘边上一闪而过。
“我敢肯定他看见我了。”玛姬有些不安。
这时候克利夫特已经把脑袋转过去了,还好他这么做了,否则当他看见安灼拉把手放在玛姬的腰上,亲了亲她的侧脸时,是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我们回去吧。”安灼拉在玛姬耳边说,“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等克利夫特做好心里建设,转过身来时,舞池里早就没了俩人的身影。
第26章
进入十一月,弗赛市是一天比一天冷起来,在宴会过后的几天,玛姬从睡梦中被冻醒,哆哆嗦嗦地踮着脚尖去把窗户拴得再严实点时忽然发现窗外下了小雪。
初冬的阴天缠缠绵绵持续了许久,此时飘飘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街上积了薄薄一层雪,黑色的屋顶变成白色,反射着月亮的光芒,反倒是让整个街道,连带着远处的教堂,工厂,货轮都变得清晰起来。
玛姬睡意朦胧地看了会雪景,忽然发现那白得刺眼的雪地上,有一串还未被覆盖的,崭新的脚印,从远处的街头开始出现,越来越近,最终在她家门前消失不见。
她几乎可以肯定,就在不久之前,有人从街头走到了她家,并且还没有离开,甚至,这人已经进了家门!
玛姬的睡意瞬间清空,她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也不顾赤脚走在地板上冻脚了,顺手抄起一件趁手的工具,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走下楼梯。
莉莉莲和皮埃尔都在楼下睡觉,此时两个人都悄无声息,玛姬不由暗自祈求他们平安无恙,她从栏杆上往下一望,炉火烧得正旺,烧裂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摇椅上躺着莉莉莲的娃娃安妮,厚厚的毛毯半掉在地上,莉莉莲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卧室的门倒是半掩着,被风吹得微微摆动。
玛姬心都冷了,她握紧手中的烛台,一只脚踏上地板。
只听见年久失修又泡水的老木板不给面子地“嘎吱”响了一声,玛姬立刻不敢动弹了,她一只脚在地上,一只脚在台阶上,就这么僵着身子,拿眼睛疯狂扫视。
卧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带着黑色毡帽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背着月光,玛姬只能看见他肩膀上挂着的,被月光照化了的雪花。
男人抬起手,玛姬深吸一口气,抡起烛台,挡在身前,声音差点变了形:“你不要动!小心我打你!”
男人已经把帽子摘下来了,露出完整的面孔,困惑地看着她。
“……”玛姬盯着他的脸,嘴巴张了又张,心里头仍然砰砰狂跳,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双手颓然地往下一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