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您神通广大,连您都不知道他是谁,我怎么可能知道呢?”玛姬肯定地说。
  沙威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希望你不是为了嘲讽我才这么说,玛姬小姐,我认为那位年轻人现在处境不会太妙。”
  亚当!玛姬扶住那松动的护栏,才没从台阶上摔下来,她忍着头晕目眩,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我说的是真话,先生。”
  古费拉克这时站在到她前面,他的身高要比沙威高那么一点,正好抵消了台阶所造成的差距。
  “您作为一名绅士,法兰西帝国的警察,”他平视着沙威,“以审讯的口吻对待一名女士是否不太妥当?”
  沙威的表情说明他不吃这一套。
  “在我看来,人只有嫌犯与非嫌犯的差别,”他往下走了一个台阶,便又能以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着玛姬,“这种差别就是我执行公务与维护公正的准则,玛姬小姐,你在我眼中已经步入嫌犯的范畴。”
  他打量了一眼古费拉克的着装,恭敬地说:“先生,您得擦亮您的眼睛。”
  “我眼睛亮着呢,”古费拉克不耐烦地回答,他看出玛姬已经冷得受不了了,“既然没有实际证据,您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沙威吃了一顿抢白,脸色很是不好看,他维持着基本礼仪,抬手碰了碰帽子,拿起他的拐杖走下台阶,临走给玛姬鹰隼般的一瞥。
  可惜玛姬没看见。
  她推开债券人监狱的门,门厅里燃烧的炉火立刻让她感觉好了不少,有一位别着肩章的警官从炉边的矮凳站了起来。
  “您找谁?”他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副眼睛戴上。
  “崔维斯克利夫特,先生。”
  警官戴上眼睛后看清了说话的是位年轻漂亮的女郎,便和蔼可亲地说:“是昨天新进来的犯人吗?听说他欠了一大笔债,竟然还会有女人来见他——您稍等。”
  玛姬的脸被炉火烘得发红,只不过这位警官比她想象得要温和,善意地调侃了一句后,便从裤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慢条斯理地挑出一支圆形的,打开壁炉边那个与发霉的墙壁融为一体的生锈铁门,一股更为浓烈的臭味涌了出来。
  古费拉克想跟上去,但警官堵在门里看着他:“您不能进,先生。”
  古费拉克摊手:“我不理解,同样都是人。”
  “您是男人而她是女人。”警官耐心地解释,“如果她想要帮助犯人逃跑,我相信我能够制止她,但您——我没有这个自信。”
  在经历了各种优待之后,古费拉克终于由于他男人的身份被拦在铁门外,遗憾错失与克利夫特见面的机会。
  铁门内是一条长廊,侧边是一排小隔间,用粗硬的铁栅栏锁起来,里面三三两两关着囚犯,带着锁镣喝酒吸烟打牌的都有,仿佛这里不是监狱,而是花天酒地的娱乐场,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这是有阳光照进来的部分,走到里面时的声音便渐弱下来,深处的囚犯是单人单间的待遇,又缺少光照,故此养成了成天睡觉的习惯,能够听见的只有震天的呼噜声。
  警官走过一个拐角,对玛姬说:“就是最里边的一间,您要在外面跟犯人说话呢?还是进去?”
  “进去。”
  警官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犯人坐在地上,肩头裹了件看起来不大合身的大衣,背倚着墙壁,抬头望着顶,对钥匙插进锁头的声音不做任何反应。
  “您进去吧,”警官打开门,“我在远一点的地方等您。”
  尽管是冬天,在监狱这个大型洞穴的深处仍然密不透风,闷得人喘不过气来,玛姬抬脚跨过门槛,身后立刻传来关门落锁的咔嚓声。
  她回过头,警官对她报以抱歉但请理解的微笑。
  玛姬朝他道了谢,等他消失在拐角处,才扭过头,看着那闭着眼睛的人,她心头莫名升起一丝紧张,犹豫了一会,低声道:“克利夫特。”
  犯人终于睁开眼睛:“玛姬小姐。”
  也许是饥饿,他懒得动弹,只是淡淡地说:“法庭上您没来,现在反倒能抽出空来,也难怪,今天天气是要比前几天好点。”
  玛姬心头一梗,低声辩解:“我去了的。”
  “是吗?”克利夫特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真可惜,我没能看见你。”
  很明显他不信。
  “……”玛姬理顺裙摆,在他身边蹲下,柔声说:“不管怎么样,先吃点东西,我知道你饿坏了。”
  克利夫特说什么都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他心里怀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清楚的知道,再不进食——他真就要饿死了。
  玛姬看着他嚼着面包慢慢吞咽下去,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头发长长了,下颌冒出来的胡茬倒是用小刀剃干净了,但在脖子上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痕,总体来说,精神还算可以。
  她心头升起怜惜和愧疚。
  “庭审的结果很不错,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将他落下的卷发捋到耳后,“只需要再忍耐一段时间,一切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克利夫特偏过头盯着玛姬,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亮得出奇。
  玛姬不知不觉地靠了上去,用手抱住他的脑袋,两人额头相抵,鼻尖相触,清浅的呼吸几乎相融在一起。
  “你的工厂、你的奥德修斯号,你所拥有的,总会重新回到你身边。”她喃喃道,“我可以肯定…发誓。”
  狭小的监狱里安静了一会,紧接着玛姬听见了锁链晃动的哐当声,克利夫特伸出被铁链紧锁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慢慢地掰开她的手,把她推到一臂距离之外,但他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得太远。
  玛姬的手骨被他捏得隐隐作痛,抬起头想瞪他一眼时,发现他正用一种粗鲁轻蔑的目光打量着她。
  “发誓?”他的神色就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真不知道上帝听见你这个无神论者的发誓是什么感觉,反正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早该如此,”他用大拇指摩挲着她腕骨凸出来的那部分,一字一顿,“你这个卖弄风情、谎话连篇、口蜜腹剑的女人,别装模作样地为我好了,我就恨没能早点看清你的真面目。”。
  第51章
  玛姬两辈子都没听过这么一连串谴责女人的词,她满心觉得只要帮克利夫特渡过难关,因这件事产生的他愤怒、仇恨、甚至是她的愧疚都能一应而消,但克利夫特的话语就像长满毛刺的马鞭,抽得她不由自主地发抖。
  克利夫特松开她的手腕,改为抓住她的臂膀,他用力地晃动着她的肩膀,手铐也随之哗啦啦地响起来。
  “等我出狱后还能剩下什么?”他额头的青筋蹦了出来,声音是从胸腔处挤出来的,沉闷得像是困兽的怒吼,“他们会依据法律把我的打拼下来的家产还给我吗?玛姬,法律就他妈是个笑话,比痴人说梦还傻天真的笑话!”
  玛姬一时间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你不懂吗?”克利夫特看她的模样,便更加暴跳如雷,灰绿色的眼睛里喷出火来:“我刚来到弗赛市的时候,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工厂,港口里全是沉船,是我向政府购买土地,引进英国的机器,修缮港口——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创造的!”
  “我知道。”玛姬低声说,“我就在这里长大。”
  “他们没有工作,我给他们提供工作,银行没有钱,我便往银行里存款,我维持着这个地方的正常运行,没有我,你们这里只是一个靠海的穷山村而已!”
  玛姬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声音有些发虚:“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你对此一无所知。”克利夫特抓住她的头发,把她从他胸膛前拉开。
  他的身体前倾,脸一下凑得很近,玛姬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牙齿摩擦时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你这个势利、自以为是的女人,你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傻瓜,就把我也当做傻瓜看待,轻视我的价值,轻视我对你的爱——满心眼里都是那个叫皮埃尔的蠢货,他冲动又愚蠢,你看看你为了他都做了什么!”
  玛姬的头皮几乎要被他揪起来了,她露出难受的表情,克利夫特却不管不顾,她只好用指甲一点点把他的手指抠开。
  “我早知道你另有所图,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哪个正经人家的女郎会跟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共进午餐!”他冷冷地看着玛姬,手随着她的挣扎而往下移动。“你对我哭、对我笑,对我甜言蜜语,对我百般讨好,都是为了达到你想要的目的!我知道,我不在乎,我从没想让你当我妻子,为我操持家务,我对你并没有寄予过高的期望,那是因为我爱你,我在看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与你在一起总是让我感到心满意足,你蓝色的眼睛只要对我笑一笑,我就甘愿为你做任何事情,我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你,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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