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只在弗赛市待了一年不到,对此地的人事并不清晰,却仍隐约想起路易斯瓦尔诺曾顺口一提的,她与克利夫特的恩怨——可她却又帮了克利夫特一把。
  女人身上的迷雾愈叠愈浓,亚当左思右想,始终没能猜透,他刚想说话,就听见玛姬喊他。
  “亚当,劳烦你和杜朗德医生去看看——不许我出房门,你总得让我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第53章
  两个男人离开后,玛格丽特左右张望,就是不肯与玛姬对视,她舔了舔嘴唇,说:“莉莉莲呢?巴克利总是念着她呢,我去看看莉莉莲。”
  “莉莉莲很好,”玛姬淡淡地说,“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玛格丽特的表情十分疑惑:“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从床边站起来,拉开椅子坐下,与玛姬拉开一段距离。
  “工厂所在的郊区挺偏僻的,”玛姬注视着她,“思来想去,我总是想不出你会在那地方出现的理由。”
  “您是在怀疑我吗?”玛格丽特把披散的碎发捋到耳后,“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与克利夫特的恩怨,您疑心我会做不利于他的事情,这也正常。”
  她顿了顿,带着愤慨的神情道:“但在我主动为您提供线索,又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把枪送到西蒙身边后。您还是信不过我,这真叫人寒心,您知道,我记挂着您的恩情,才一心向着您的。”
  玛姬被她一通抢白说得脸色微红,深吸一口气,才镇定下来:“您确实是个热心人,您对我的好,已经超越了生与死的仇恨。”
  她温柔地笑了笑,那双蓝汪汪的漂亮眼睛让玛格丽特觉得她这话的确出自真心。
  “那是当然,”玛格丽特的脸上现出一抹忧愁,“西蒙托特律现在自顾不暇,我们得在他缓过神来前离开。”
  “你们现在就离开。”玛姬说,“床头柜里有五六十法郎,你现在就带着巴克利他们离开。”
  玛格丽特一动不动。
  玛姬眉头轻蹙:“你是舍不得吗?”
  “不。”玛格丽特像是才回过神,“我只是在等…”
  她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对劲,立刻住口,然而玛姬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询问:“等什么?”
  玛格丽特现在又觉得那双眼睛格外讨人厌烦,黏在身上怎么也甩不掉,她这样想其实也无可厚非,因为玛姬正是用审视的目光等待着她的回答。
  玛格丽特脱口而出:“等我丈夫的忌日那天!”她顿了顿,接着说,“等祭拜完他,我就带着孩子离开这里。”
  她看见玛姬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便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问:“您看起来并不愉快。”
  “不,我是在自责,”玛姬仰头,那眼睛就像闪烁着泪水,“您做了这么多事情,我却为了莫须有的猜测怀疑您,这是我的不对。”
  “这有什么,”玛格丽特放松地笑了,“你在我眼里比什么都重要。”
  “千万别这么说,我受不起。”
  玛姬的声音很真诚。
  “……”
  玛格丽特还想说什么,门外忽然吵嚷起来,安灼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面色不是很好看,玛格丽特原本就有些惧怕他,见状立刻移动到角落里,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悄悄离开
  安灼拉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他的眉头紧拧,显然是被什么困惑深深困扰着。
  紧接着走进来的是公白飞和古费拉克,公白飞神色平静地灌了一大碗水,而古费拉克早就按耐不住地嚷嚷起来:“滑天下之大稽!旗子还没支起来呢!人倒是先投降了!”
  果然预感不妙。
  “怎么回事?”玛姬的目光跳过沉默的安灼拉、脸色发红的古费拉克,落在公白飞身上,“您肯定看得最仔细,请告诉我。”
  没把话讲完的古费拉克不服气地翘了翘嘴巴。
  “政府出来回应了,”公白飞那微微发抖的说话声证明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他给出两个选择,其一,是释放克利夫特;其二,为他们提高待遇。”
  “他们的选择是什么?”玛格丽特迫不及待地问,“会是一吗?”
  古费拉克再次见到玛格丽特,心里不由得活跃起来,急匆匆地回答:“真令人失望,他们几乎连犹豫都没有,便选择了二——玛格丽特夫人,您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玛格丽特的面色有些僵硬,但她很快回答:“我心里当然高兴——罢工者都是母亲的儿子、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能够避**血事件,这是所有人的幸事。”
  “然而这是不完全的!”安灼拉猛地站起来,凳腿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我们的诉求是必须实现这两个要求,但他们仅仅为了那几苏的微薄薪水,便同意放弃另一个要求——这是对政府的曲服,是底线的后退!如此一来,他们岂不能轻易拿捏工人的弱点!”
  “他们都是需要养家的人,”玛格丽特与他冷峻的眼睛对视,“一天不工作,便一天没工资,家人就得多挨一天饿,以最快的速度达到自己最想要的需求…”
  玛格丽特的笑容里带着对这群年轻人的轻蔑:“先生,他们可不傻,并不是依着您指哪打哪的。相反,他们虽然没读过书,但只要知道哪里有最好吃的肉,便会像苍蝇一样一窝蜂围上去。在对民心的把握上,您甚至不如托特律市长。”
  玛格丽特说话不好听,却是字字珠玑,她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年轻稚嫩的学生,读过一些书,便把书中的知识当做天一般的真理。
  书只会叫人发癫发狂,还不如抓几条鱼、纺几匹布来得划算。
  安灼拉若有所思地十指交握,没人知道他那个自信冷静的脑袋在这一刻想到了什么,但他很快干脆利落的命令:“没错,当务之急是要督促政府实施承诺,不能让这次活动白费心血,古费拉克,你跟我去与工会领袖洽谈,再给他们打打气,不能让这股劲冷下来。公白飞,你去联络那些失业工作的工人和船员,考虑进行第二次行动。”
  他想了想,从兜里摸索着掏出几个法郎递给公白飞:“拿去,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古费拉克已经一穷二白了,于是他又把袖扣拆下来,塞到公白飞手里:“我猜这足够换好几个面包,顶好几个人一天的伙食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你说是吧?”
  公白飞正要走出门的时候,玛姬出口喊住了他。
  “你稍等。”
  她下床找鞋子。
  “我跟你一起去。”
  公白飞温和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语气不容置疑。
  “养病,玛姬,你不需要事事操心。”
  *
  市政厅前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上百人挤在一起呼出的热气把积雪融化了,马蹄踏上去便打滑。
  亚当转过头,看见一辆马车溜溜哒哒从人群里蹿过去,他莫名觉得这辆车有些熟悉,可当他凝神再看时,一个影子都没看见。
  恐怕有什么不对劲,他皱着眉头想,一时拿不定主意要回家去还是凭直觉跟上那辆车,最终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快步穿过人群。
  掀起一角的车帘被轻轻放下,玛姬往车背上一倚,几乎难以察觉地舒出了一口气,公白飞正在仔细观察她的脸色,便立刻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
  “我没事。”玛姬朝他笑笑,又撩起帘子,经过早上一遭闹腾,街道乱象频出,有趁机摆摊售卖的,也就会有趁机从中捞油水的扒手,警察为此焦头烂额,索性把手叉在胸前不管了,只有一个穿着大衣的人尽职尽责地威慑着那些鬼鬼祟祟的人,玛姬只用一眼,就知道是沙威。
  她收回视线,公白飞正视前方,眉头忧心忡忡地皱着,他并不喜欢左右别人的决定,但他并不是确定尊重一个大病未愈的女孩的意见是否适合——尽管玛姬看起来神采奕奕,甚至前倾身体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前往港口的方向,棉花厂的工人和船员都在那里,是吧?”
  “只有那里有能够容纳三十人以上的场所。”公白飞说,“海边风大,小心别再受寒。”
  话说着佐洛格拉住缰绳,告诉他们港口到了。
  玛姬从车上走下来,立刻觉得这个地方格外熟悉,浪花卷起泡沫拍打着锋利的礁石,大大小小的烂船在水里浮浮沉沉。
  阳光晒着的海面波光粼粼,有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男人从沙滩上走来,尽管今天天气良好,但冬天的海水并不会与人闹着玩,他就这么赤着脚,面色如常地朝玛姬伸出手:“玛姬小姐。”
  他长得黑瘦,但撸起来的袖子底下肌肉线条流畅,是一个得力船员的形象。
  玛姬只觉得他眼熟,她刚伸出手,那人便熟练地低头一亲:“克吕班向您问好。”
  公白飞也跳下来与他握手,他对克吕班的印象很好,握完手后便热情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一看见你,就知道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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