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就是女人的危害,克利夫特咬牙切齿地想,玛姬和玛格丽特都不是好女人,沾花惹草、惹是生非,阴魂不散,叫人牵肠挂肚、令人生厌。
他驱赶着马往前赶,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事情因他而起,他躲在后面就不算男人,今天就与玛格丽特有个了结,与玛姬彻底断个干净!
车辙的痕迹在河堤边上断掉了,有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边上,拉车的马已经把它能够得着的草啃光了,正不安地挪动,克利夫特把马拴在堤坝边的枯木桩上,掀开车门看了眼。
车厢内照样空无一物,但他闻到了一个熟悉的味道,他的心头为这个味道牵动了一刻,又立刻冷静下来。他心里明白这是不正常的,在他出现前,玛格丽特不会对玛姬做出任何事情,而他被引到这里来,却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定是出现了意外。
克利夫特跳上了河堤,月光照耀下的河水闪烁着细碎的银光,蜿蜿蜒蜒地躺在寂灭的弗赛市中间,波光荡漾中照出一张脸,脸颊稍微往内凹陷,眼中浮现着少许迷茫——那是他的脸,月光照耀大地,只有他一个人,满腔气势汹汹瞬间消了个干净,他陡然生出一种扑了个空的挫败感。
信了莉莉莲的鬼话半夜不睡觉跑河边来,克利夫特心想,姓吉许的果然没一句真话。
他忿忿瞪了河里的自己一眼,以示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这一眼,立刻看出来不对劲。
即便是冬季,由于河水尚未结冰,也有青苔扒在河堤的壁上顽强生长,密密匝匝挂满了小雪花,而就在克利夫特脚下,从岸上到水下这段距离,青苔凌乱斑驳,甚至露出底下灰白的石壁。
他甚至疑心看见了水中晃荡起的涟漪。
这条河并不深,但对于淹死一个人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夏季会有不少贪图凉快的人下河洗澡,被水草缠住就此沉入河底,更别说如今是冬季,河水冰冷刺骨。
克利夫特心头不由狂跳起来,他沿着河堤往下游走了几十米,淡水夹杂着海水的咸腥冰凉被夜风卷起灌进他的大衣里,又浇得他的心脏一寸寸冷下来,他摸了摸腰后的手枪,尽管这玩意要了他大命,在临走时他仍然带上了它。
河水哗哗流向无际的海洋,唰唰冲洗着河堤,黑夜寂静无声,终于,在一株长错了地方,在石壁缝隙和水面上夹缝生存的水柏枝上,克利夫特看见了一顶帽子。
那是顶波奈特款式的帽子,他曾经见玛姬带在头上,如今它半浸在水里,沾满泥浆。
克利夫特的神色终于变得苍白起来,正当他左右不决是要跳下去还是继续沿着河堤走时,不远处的河面上渐渐地浮起一个女人的躯体,只穿了白色中衣,仰面朝天,看不清面貌,只能知道是个年轻女人,在河流的裹挟下往入海口漂去。
他知道玛姬对水怀有恐惧,她定是不会水的!
克利夫特脚步一僵,下一瞬他甩掉了大衣,就像一条鱼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常年飘荡在海上的水手水性自然很好,只是一呼一吸的功夫,他就顺着女人的衣角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甩到背后,向河堤游去。
她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头伏在他的肩膀上,格外沉重,克利夫特靠到岸边,一手抓住她,一手抓住水草,轻声道:“没事了,我送你上去。”
她*湿漉漉的发丝在这一通动作中终于散开漂浮在水中,又凌乱地缠在上了克利夫特的脖子和脸颊,挡住了他的视线,于是他便把她的胳膊搭在肩上,腾出一只手去拨开头发,就在他的手挑开头发的瞬间,乌云飘离,月光乍泄,他看清了头发的颜色。
乌黑、油亮。
克利夫特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此时,他的肩膀忽然一轻,他猝然回头。
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正朝着他狰狞地笑着。
“谢谢你救了我,崔维斯先生——”
第59章
话音未落,一把尖刀直竖,斜地里猛。插进克利夫特脖管,眼看着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克利夫特死死握住了刀锋。
瞬间鲜血沿着银光闪闪的刀锋蜿蜒流下。
“玛格丽特——”他闷哼了一声,咬住牙根反手往后掰硬生生夺过尖刀,“咚”一声丢进水里,随后抓住她不依不饶去抠他眼珠子的手腕。
玛格丽特另一只手立刻给了他一爪子,尖利的指甲瞬间在他脸上留下几道血痕。女人打起架来将身体每个器官用到了极致,她一声不吭蒙头冲向克利夫特的脖子,克利夫特下意识一挡,牙齿就几乎把他的手背咬下一块肉来,紧接着她死死抓住克利夫特的头发,带着不把他头盖骨拔出来不罢休的狠劲。
克利夫特只好松开抓住固定物的手去掰开她的手,任由河水把他们往下游冲。
他本就精通水性,玛格丽特在水里泡了有段时间,又似乎同别人撕打过一阵,早就疲惫不堪,没花多少时间,他就抓住她两只手,叫她动弹不得。
“你个疯女人!”他喘息了一声,又惊又惧,“你不要命了!”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她嘴里满是鲜血,现在笑起来就格外可怖:“命——那是什么东西?在达米安死的时候,我这条命早就跟着他上了天堂了!”
“上天堂?他做的事情能上天堂,我就要笑上帝眼瞎了。”克利夫特感到不可思议,他思考了一下是否把她打晕搬上岸,这样会方便许多,但在他思考的时候,玛格丽特拼命挣扎起来:“你没资格这么说他——你才是下地狱的那个人!”
克利夫特下定了决心,但玛格丽特立刻看出他的意图,她大声嚷起来:“玛姬!要是我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她的下落了——”
克利夫特绷紧的肌肉松了下来,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沉声道:“我现在要上岸,你不要乱动。”
也许是知道自己在水中也耐不了他如何,也许是求生欲望的燃起,玛格丽特终于安静下来,如同一滩烂泥,任由克利夫特把她拖上岸。
她仰面躺在河堤上,克利夫特低头看着她,手上的伤口鲜血淋漓,一串串血珠子从指尖滴进草丛里,他浑然不觉,面沉如水:“现在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吧?”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这个笑声就像被毒哑的人挣扎着发声般嘶哑,就像冬夜的寒鸦啸叫,克利夫特就算不觉得她有威胁,仍然后背发凉。
“达米安是你害死的——”她的眼睛射出地狱的光芒,“你就是只缩头乌龟,你不敢承认,那些从你口中说出的谎言,虚伪而可恶!我诅咒你!那个被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永远不会属于你!她会离你而去,隔着生与死的距离!让你也尝尝我的痛苦——回忆着她温暖的笑容,却无法触及!永远在孤独的荒野里徘徊,在痛苦与怀念里挣扎,等到下地狱时,你也不会跟她一个墓穴!”
克利夫特心尖一颤:“闭嘴!你想知道达米安为什么会死吗?我倒是怕你承受不住!”
玛格丽特神色癫狂,克利夫特知道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这么多年的认知已经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但他还是固执地要说:“他在法属殖民地有了个漂亮土著做情人,想跟着她白头共老———”
“胡扯!”
克利夫特冷硬地继续说下去,他一脚踩住格丽特想要起来的身体:“这一切都需要钱财,因此他偷走我那次货物的货款,甚至想把我的船开走——”
“你在骗人!”玛格丽特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是为了让我和他离心!”
“我说他得疫病死了甚至给他留了面子。”克利夫特站起来,拍了拍手,玛格丽特对他的折磨已经把他的最后一丝愧疚消磨殆尽,“反正他人已经死了,你爱信不信。”
玛格丽特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一道奇异的光彩忽然从她眼中迸发出来,她勾起嘴角:“崔维斯克利夫特,你信不信,你现在编造的这个新谎言,有一天也会变成事实?”
“已经有一次事实,我不再惧怕第二次。”克利夫特几乎要丧失耐心了,他知道时间越拖延,事态就越不妙,“玛姬在哪里?”
“在哪里?”玛格丽特的眼神恍惚了一阵,轻轻地说,“看你身后。”
克利夫特应声扭头,一道黑色的身影扑了上来,这个身影高瘦,手臂强壮有力,傻子也知道不是玛姬,他咒骂一声,费劲力气与他扭打起来。
月光照在来人的脸上,克利夫特看清了来人的面貌,他横肘挡住来人的拳头,又狠狠砸向来人的手肘,百忙中他抽空喊了一句:“克吕班!你是我的大副!”
“鬼才当你的大副!老子是船长!”克吕班甩了甩手,又冲了上去。
克利夫特只好伸手格档,手心尚未愈合的伤口皲裂开来,温热的鲜血洒进眼角,就在这时,他余光看见玛格丽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
他怕是见不到早晨升起的太阳了,克利夫特想,他一拳打偏了克吕班的脑袋,好让克吕班往后退一步,他有空暇应对玛格丽特的石头,但现实是已经来不及了,玛格丽特近在咫尺,她高高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