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她下意识拿冰凉的手背去贴脸颊,又想去摸摸脑后的伤口,它就在右额偏上的地方,不大,却时不时钻心的疼痛。
手刚伸到一半,忽然被抓住了手腕,她扭头一看,克利夫特把她的手抓到眼前,正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指尖,她的手指纤细白嫩,指尖微微上翘,那点磨破了皮的红肿和淤青就格外触目惊心。
玛姬情不自禁地瞥向他的眼睛,从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窥见一点儿心疼。
“战场上多危险,你不应该去那鬼地方,”克利夫特想起那日的场景仍旧是后怕,“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
玛姬吞了吞口水,打断他呼之欲出的埋怨:“…你想出什么法子来了?”
克利夫特一愣,玛姬便软声娇气道:“修道院,你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来了?”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克利夫特,这让克利夫特想抱住她亲一亲,但他忍住了,生怕吓到这姑娘,不引人注意地调整了一下呼吸,道:“你放心就是了,好姑娘——你告诉我,你想对卡特做什么?”
玛姬被他的眼神看得面颊火辣辣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捞起一件薄开衫披上,趁机推开窗户大吸新鲜的冷空气,那颗因为闷热而烦躁不安的心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你放心就是了,我总有我的法子。”
克利夫特笑了一下,走到她身边,伸手把窗户关上了,转身倚在窗台边,他的表情好像他已经看透了玛姬心中所想:“玛姬,你怎么知道卡特会对你百依百顺呢?用对付我的法子去对付卡特可不管用。”
“是,”玛姬微笑着回答,“卡特并不是蠢人。”
克利夫特很快反应过来之前,她一把把他推出了房门。
“这真是要命了,你小心着点,”克利夫特在门外对她说,“别对卡特用你那点伎俩,我看着你呢。”
玛姬浑不在意,反倒是轻轻哼笑了一声,她的眼睛里又绽放出摄人的光彩。
“轻视漂亮女人就是男人的通病,卡特说话不算话,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让他等着瞧就是了。”
第85章
玛姬用火钳子把头发烫得蓬松起来,再用一顶蕾丝帽子挡住了她的伤口,现在她看起来像是二十世纪的时尚女郎了,她满意地点点头,往百无聊赖叉胸倚在门口的克利夫特面前一站。
克利夫特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平静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真是奇了怪了,他竟不夸她品味好。
玛姬撇了撇嘴,扭头就往楼下走:“车应该备好了吧?我卷头发花了点时间。”
“等一下,”克利夫特赶了上来,他一边抓住玛姬的手腕,一边从裤兜里取出一样东西,“你换上这个戴着,比什么贝壳项链更合适。”
玛姬回过头时,克利夫特已经伸手解开了银链,一串珍珠项链贴上她的肌肤,玛姬被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下意识想躲开,克利夫特的拇指抵住了她脖颈后凸起的骨头。
“别动,”他的声音扫过耳畔,酥酥麻麻地发痒,“我得把它扣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洁白的牙齿,满足地呓叹一声。
“这才像样,刚才多寒酸。”
玛姬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但时间紧急,她只来得及向他伸手讨要银链子:“寒酸什么?这是哥哥送给我的成人礼物,单凭这份心意,就比天底下所有的珠宝都珍贵了,你都还给我了,还非得嫌弃它戴在我脖子上。”
“再怎么赋予它价值,它也只是一枚贝壳,”克利夫特轻哼一声,“让卡特看见了,不免轻视你,我这是为你好,玛姬。”
玛姬把项链收到随身的小包里,眼睛转了一转,姑且认为克利夫特说得有道理,但她潜意识觉得他心里有鬼,因此只是弯了弯嘴角,拎起裙角一溜烟跑进马车里去了。
克利夫特收回了微笑的表情,深邃的五官瞬间变得冷峻,他冷静地看着马车在石板路上越行越远,随后低声嘱咐雇佣的仆人:“给我牵一匹马,我要出去一趟。”
*
八月的大太阳烤得土地滋滋冒热气,卡特走出工厂大门,摸索着掏出兜里的手帕一点点擦干额角的汗,惬意地伸了伸筋骨,抬头望着天边的云彩,耳边忽然出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卡特先生,中午好。”
嗨呀,这事早晚要来,卡特深吸一口气回头望去,玛姬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卡特眼里掠过一丝惊艳,她仍然穿着初次见面的衣服,但是剪短了头发,倒显得俏皮。
“您怎么把头发剪了,玛姬小姐?”他语气温和,伸手捧住玛姬的手低头亲了亲,眼里透露出一点点心虚,“我正在想过些天给您举办一个宴会呢。”
玛姬自然地抽回手。
“就您的所作所为,恐怕举办了也没人参加。”她平静地回答,声音温和中带着一点儿讽刺,“听说您赶走了孤儿院的雇工,您在这么做之前也不仔细想想,这会不会让我的一番心血白费。”
“啊!”卡特猛地一拍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您原来说的是这件事,您知道,这几天城内翻了新天,那位新上位的皇帝,是我们这边的人,当年我还曾经跟他一起开过会议呢,既然他是我们这边的人,我何必再去做这什劳子慈善,去捧这群旧贵族的臭脚,恐怕现在他们看见我,还得跟我问好呢!”
从某种程度上讲,卡特言之有理,但玛姬翻来覆去的想也没能想到竟是这一个理由,她只觉得又荒谬又好笑,无法用自己的思想去接受他的话,一时之间,她便忽视了他色咪咪朝她一点点靠近的举动。
“好姑娘,要是你能赏脸跟我一同出席宴会,帮我料理社交,你一定能得到在此之前都没见过的金银珠宝,那些公爵、侯爵都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之下……你想要的荣华富贵,要多少有多少。”
卡特伸手抓住了玛姬的手腕,笑意从他那双小而冒精光的眼睛里露出来,忽然他手腕上的怀表“嘀嗒”一响,他立刻扭过头大喊:“开工了!快回去!开工了!”
他松开玛姬的手,大步往里面走去,大声怒吼:“杜克!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把午饭带到工厂里!你刚才塞进口袋里的是什么!”
玛姬冷眼看着卡特给了杜克一拳头,叫他滚回家去另寻工作。等卡特回到她身边,试图再大献殷勤时,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想没必要了,卡特先生。”
卡特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您说什么?”
玛姬穿着的紧身胸衣绷得她透不过气儿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卡特看出她的异样:“没什么,卡特先生,听说勒格兰德维富餐厅的菱鮃鱼做得很不错,您有没有…”
“当然有!”卡特大笑着打断了她,“我早就想去试一试了,只是可惜没有女伴陪同,我孤身一人不太妥当。”
勒格兰德维富餐厅是一家高级餐厅,水晶吊灯下放着一架三角钢琴,有钢琴师现场弹奏莫扎特的c小调组曲,音乐叮叮咚咚如流水般动听,在如此优雅幽静的环境里,成年男子沙哑又极力压低嗓门的声音就格外刺耳。
“——再多走几条街就是歌剧院了。”卡特用叉子戳起鱼腹,鱼被炖的软烂,刚举起一半就不堪重负,从叉子上慢悠悠地滑落下来,卡特连忙伸长脖子,张开大口去嘬:“—呲溜。”
玛姬发誓她看见了卡特那颗蛀牙的智齿正散发着黄浊浊的臭气。
卡特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又拿舌头剃了剃牙缝中白花花的鱼肉,对玛姬咧嘴一笑:“这段时间歌剧院有部新的歌剧上演,正好有人送了我两张后天的演出票,你把我送你的那件红裙子穿上,我们一块去看。快吃鱼,这厨师手艺确实不错。”
玛姬胃口全无,他们正巧坐在玻璃窗边,她便端起一杯葡萄酒,一边抿酒一边望向窗外,视线远离了卡特,心情果然变得舒畅。
葡萄酒苦涩,一口下去烧穿肚肠,玛姬的脑子热乎乎的,思绪却是格外清晰。
“您的工厂这么大,做的是把棉花纺织成布料的生意吗?”
卡特点点头,他把鱼吃得精光,又喝了整整一杯酒,也有了几分醉意:“船送来棉花、棉线,我们就把它纺成棉线,再织成棉布,丢进水里头染成漂亮的颜色。”
车轮在窗外咕咕碌碌地转,卡特的声音咕喃不清,玛姬得非常留神才听到见他在说什么,她只好转过头,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嘴巴。
“我家棉布卖得比旁人便宜,又干净又柔软,生意当然不错。”
葡萄酒醇香苦涩的气息在餐厅里盘旋,克利夫特那句“就连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的都是兑水的葡萄酒”忽然在玛姬脑中浮现,她好奇地往前倾斜身体,问:“您卖得比旁人便宜,那不就赚得少了?”
卡特摆摆手,嘿嘿笑了一声。
玛姬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灰黑色的瞳孔微微扩散,神色隐藏着一种其中精妙不可言说的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