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音乐弱下去的空档问:“你这是怎么了?心里憋着事情可不好…”
  一句话没说完停顿了一下,克利夫特正站在古费拉克身后,示意到了交换舞伴的时候。
  古费拉克只好松开玛姬的手,克利夫特立刻揽住了她的腰。
  肖丹弗小姐正蹙起纤细的眉头看着这两人,随口问他:“这是什么情况?古费拉克,我的救命恩人和我的拉丁文教师之间似乎不对劲。”
  古费拉克热得出了一头的汗。
  “你在担忧什么?”克利夫特的口气带着讥讽,“是担忧卡特发现你脚踏两只船吗?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尊重你的意愿,会好好地掩饰我们的关系。”
  他愉悦地低头吻了吻玛姬的手背,看着她表情沉郁,心里也不是滋味,琢磨起自己说的话是否太重了点,刚想开口说点轻松的,玛姬不知道什么又转到古费拉克身边,肖丹弗小姐凑了上来。
  “这位玛姬小姐是我的家庭教师,”她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不知道我说出这句话时,卡特先生的表情有多好笑。”
  克利夫特眉心轻轻一拧,凝视着肖丹弗小姐,高高的眉骨在眼窝处投下阴影,让他看起来有几分专注深情,嗓音平静低沉。
  “你还说了什么?”
  几轮交换下来,一首圆舞曲已经接近尾声,古费拉克站定了,温和的浅棕色眼睛担忧地望着玛姬:“玛姬,你难受就得说出来,喝点酒也可以。”
  “我不知道,”玛姬轻声说,“我现在有点烦,还有点累。”
  古费拉克笑了起来,牵住她的手往大厅外走去,“你知道的,凡事说出来就好了。”
  玛姬捏了捏眉心:“我得自己待一会。”
  古费拉克点点头,告诉她他在大厅里等着,握了握她的手便离开了。
  玛姬在短短一年内生了两场大病,身体的确不如以前健壮,只跳了一支舞,额角就起了虚汗,她犹豫了一会,决定到盥洗室擦汗补妆。
  慢吞吞走到一楼的盥洗室,里面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是几位女郎在对克利夫特品头论足。
  “长得倒是高大威武,难怪肖丹弗小姐对他一往情深…”
  其中有个拉长了声音娇滴滴道:“图什么~图他高…大~~”
  又是一阵娇滴滴的笑。
  玛姬叹了口气,转身往二楼走去,她知道卡特的书房边上也有一个盥洗室。
  卡特的书房紧紧关闭着,可从底下的缝隙里隐隐透出一道昏黄的光。
  里面有人。
  第94章
  玛姬侧过身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往门边靠近。
  雕花的白漆门在月光的照射下一片森白,仿佛只要一推开门就有恐怖片的怪物呲牙咧嘴地朝她尖啸。
  “您把货物放在哪里?”
  玛姬下意识屏住呼吸,她伸出手,碰了碰冰凉的门把手,门是拧紧的,纹丝不动。
  “这个你不用担心,为了保护我们双方的权利,我们应该签一份合同。就像前几次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吧,卡特先生?”
  这个拿腔弄调的嗓音分外熟悉,玛姬心头一跳,喃喃默语:瓦尔诺公爵。
  “合作这么多次,您还是信不过我。”卡特叹了口气,紧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翻纸声,“我准备了一份,您看着办吧。”
  瓦尔诺拿起笔唰唰写起来,过了一会忽然笑了一声。
  “这是一桩暴利的好生意,但一旦被别人发现,卡特,你知道该怎么做。”
  卡特也连忙笑道:“您放心,就算是我出事,也决不能把您牵扯进来啊,您说是吧?”
  瓦尔诺“嗯”了一声,道:“这份合同我就拿走了。”
  他不再说话,听脚步声是要往外走,玛姬心头狂跳,环顾四周,只见长长一条廊道横平竖直深不见底,无论往前走还是往后走都会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瓦尔诺公爵的视线之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落地窗的天鹅绒窗帘被微风吹得一晃。
  窗帘是深青色的,而玛姬身上的衣裙是浅浅的青色,站在厚重的帘子后如果不细看便不能发现她的存在。更何况这一整层灯光全熄,只有书房亮着灯,从亮处乍然转进暗处,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
  她蹑手蹑脚地离开门边,从帘子的一侧挤进去,努力把呼吸降低到近乎为无,精致华美的天鹅绒帘晃动一秒,又立刻陷入平静。她如今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声,只能努力祈祷他们重新回到楼下的笙歌乐舞中,不要发现她的存在。
  瓦尔诺公爵的手在门把上一停留,沉吟了一会,忽然转过头。
  “吉许小姐和崔维斯克利夫特关系匪浅,你清楚这件事吗?”
  卡特一愣:“啊?他们看起来并不认识啊?”
  瓦尔诺摇摇头:“我对他们了解不多,但可以知道的是,崔维斯先生对吉许小姐感情不浅,这是个很会玩弄感情的女人,你得小心。”
  他只是随口提及几句,玛姬再怎么聪明,毕竟只是个女人,再怎么折腾都翻不了天。
  卡特果然笑了:“我知道了,但她再厉害能有我前夫人厉害?”他拿起油灯跟着瓦尔诺往外走,“…你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恶毒,而玛姬漂亮又体贴,我喜欢得很。”
  他肆无忌惮地对玛姬品头论足了一番,慢悠悠地往楼下走去。
  带着短绒的窗帘蹭得玛姬脸颊发痒,但她高高悬起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
  她把窗帘撩起一条小缝,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卡特和瓦尔诺公爵的身影,确定他们在楼梯拐角处消失后,才一手抓住窗帘不让它移动,轻轻挪动着脚步走了出来。
  这一番折腾下来,额头的辛辣汗珠已经一连串地流进眼角,刺激得她一时睁不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仿佛是又回到了那个硝烟漫天的战场,空气里的硫磺让人泪眼模糊、喘不过气。
  楼下圆号嘎地一下吹呲了音,就像是闷膛的枪炮噗嗤炸响。玛姬倚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胡乱掏出手帕擦了擦脸,把肺部的浊气慢慢地吐出来,终于平复了心情。
  她往书房望了一眼,管家的话莫名其妙地蹦进脑子里:“老爷的灯得到半夜才吹灭…这种事情,只有我能替老爷做。”
  她的脑子里还清清楚楚地印着卡特和瓦尔诺公爵的谈话,等她回过神来,她的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鬼使神差地一拧一推。
  门并没有锁死,轻轻一碰就嘎吱推开了,玛姬一颗心跳得飞快,肾上腺素飞快飙升,短暂的惊惧一扫无存,前所未有的激动占据了她的脑子。
  从脊椎骨蹿直蹿进脑的直觉告诉玛姬,书房里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可卡特带走了油灯,厚重的窗帘透不进一丝光线,书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她不敢动弹,生怕撞上易碎的物品惊动他人。
  但在这里耗下去绝不是方法,顷刻之间玛姬下定了决心,她小心翼翼地绕过障碍物,伸手把窗帘拉出开一条缝,猛地奔向书桌。
  她的目光飞速地在一叠又一叠纸上扫视,这些纸上的内容她很熟悉,是生意往来的账务。克利夫特在照顾她时经常在床边支一个小方桌计算这玩意,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他心烦意乱,便常常低声下气地请她给一个安抚的吻。
  玛姬把桌面上的纸都翻了一遍,没看出什么异常,她有些失望地捏了捏眉心,忽然她的视线一顿,停留在在废纸篓里的一张蓝纸上。
  这是什么?
  玛姬拧起眉头,摘下手套,弯下腰轻轻地拈起它,这张纸轻而薄,就算是夹在两张纸间也无法察觉它的存在。
  她用食指捻了捻,白皙的指尖立刻染上淡蓝色的痕迹。
  一张非常粗糙的复写纸。
  玛姬的耳朵动了一动,回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
  卡特哗啦啦翻着纸,瓦尔诺唰唰写了两笔,哒一声轻响把笔放回笔架,瓦尔诺把合同收起来,卡特在收拾桌面,紧接着是咔嗒一声轻响。
  咔嗒。
  玛姬慢慢地低下头,把视线放在书桌下的一个方抽屉上,抽屉装着一个上了年头的圆形银把手,被摩挲得油光程亮,在惨白的月光下反射着微乳的光芒。
  玛姬一咬牙,横心把手放了上去,抽屉的齿轮卡得有点紧,她费了点劲才把它拉开。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摞写满了字的棉纸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最上面一张是卡特斯通和卡莱明瓦尔诺的大名。
  借着月光,玛姬无意识地念出上面潦草而模糊的蓝字。
  卡莱明瓦尔诺将一吨虫蛀棉花低价出售给卡特斯通。
  她翻开下一张。
  卡莱明瓦尔诺将三吨棉花低价出售给卡特斯通,棉花有轻微污渍,卡特斯通自行承担处理后的结果。
  格莱明西斯弗将两吨虫蛀棉花低价出售给卡特斯通。
  劳尔提奥将一吨棉线低价出售给卡特斯通,棉线有轻微虫蛀,斯通自行承担处理后的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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