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玛姬不予理睬,她把镯子这事先放到一边,慢条斯理地打开小包,从那几张纸里选了一张,在克利夫特眼前慢慢展开。
风吹得纸张呼呼作响,克利夫特眯起眼睛看着那些小字,道:“这是什么?我看不清。”
那些蓝色墨迹又淡,字体又潦草,再怎么仔细辨认也无法在浅薄的月光下辨认出来。
玛姬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同时掀起眼帘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面色渐渐凝重,她便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这几张纸,能够让卡特灰溜溜地滚出巴黎,同时是你在巴黎建立基业的入场券。”她轻柔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魅惑力,“克利夫特,我们做个交易。”
克利夫特一时没有回答,玛姬便自顾自道:“如果卡特的作为被人发现,他定然不可能再继续他的生意,他留下的那么大一座工厂该怎么处理?克利夫特,我知道你刚卖了一艘船,手里有一大笔钱——你看见这些爵爷是怎么恭维卡特的吗?只要你用这笔钱买下这个纺织厂,巴黎的大门就会向你敞开。”
她得意地望着克利夫特,忽然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那你想要什么?”他轻声问,声音在呼啸的风里几乎难以察觉。
“这就是交易。”玛姬正色道,“我把证据给你,你便能得到一座工厂,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孤儿院的孩子应该在工厂里有一份足以温饱的工作。”
“就这点?”克利夫特灰绿色的瞳孔缩成一个小点,幽深阴暗得看不见情绪。
他捉摸不定的反应让玛姬心里渐渐没底,她轻轻一咬嘴唇,道:“就这点…这是基于我对你为人处世的信任。”
克利夫特紧盯着她,眼底仿佛有风暴在渐渐肆虐:“这就是你对我为人处世的信任?”
“…是。”
他手的颤栗终于蔓延到全身,就连说话的尾音也沙哑发抖:“如果我说我不稀罕呢?”
玛姬呆住了,睁着眼睛望着他,心道,他不是很喜欢这些吗?
克利夫特的口气奇怪地发着飘:“你以为我是卡特那种追求富贵名利的人?巴黎很热闹是吧,所有的王公贵族都在这,但这些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玛姬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嘴边张了张,翻来覆去只挤出一句:“可我记得你喜欢…”
看着克利夫特的脸色,玛姬没敢再说下去。
她心烦意乱,她意识到这些曾是她说过的话从克利夫特嘴里吐出来是多么的奇怪,可他曾经是一个多向往上流社会的人,就连对她一见倾心,也是因为她贵气典雅的相貌。
她开始怀疑克利夫特是喝醉酒了。
一时间整个世界只有骏马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她听见克利夫特的心脏急剧地跳动着,心里莫名担忧他会因心跳过快而出事。
不知过了多久,克利夫特轻轻蹭了蹭她乱蓬蓬的头发,嘴唇准确地贴上她额角已经愈合、只剩下淡淡疤痕的伤口。
“我什么都不需要。”他瓮声瓮气道,“我只要你真心实意地爱我。”
这么多天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好姑娘,只要玛姬肯掏出颗真心来爱他,他吉普赛人的出身、旁人的冷眼…都可以抛到脑后。
玛姬沉默了,过了一会,她斟酌着字词修改回答:“我只是…想让你留在巴黎,冉叔和妹妹都在这儿。”
第97章
克利夫特一扯缰绳,黑马喷了个响鼻转头往右侧的小路奔去,夜已经深了,千家万户门窗紧闭,只剩下马蹄铁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响声。
黑马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突如其来的颠簸让玛姬向后仰倒,整个人结结实实撞进克利夫特怀里,克利夫特顺势搂住她,嘴唇凑在她耳边,滚烫的呼吸像团野火顺着耳垂烧上来,激得玛姬浑身发麻。
“你刚才在卡特面前说的是假话。”他嗅闻着玛姬身上的香气,肯定地说。
“你自己知道。”玛姬道,“如果你了解我,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克利夫特微微一笑,玛姬的回答迅速浇灭了他的火气,就算是卡特当众宣布订婚,他也不会信了。
他把头埋进她脖颈间,心满意足地拱了拱,视线忍不住在她挺翘的鼻尖,弯弯的眼睫和红润的嘴唇上停留,她察觉到他的视线,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就慢慢地朝他一瞥,带着点含羞带怯的色彩。
宝石一般透明的眼珠子中的瞳孔带着一抹浓郁的黑色,这黑色忽然流动起来、逆时针旋转着,越转越快,瞬间充斥了整个瞳仁,克利夫特耳朵里忽然响起悠扬轻快的弦乐声,一双带着含情脉脉的水意的眼睛潋滟多情地朝他一眨。
“我有些累了。”那双眼睛的主人细声细气道,“我们到边上坐一会吧…崔维斯先生,您怎么了?”
克利夫特立刻回过神来,道:“抱歉,我刚才在想其他事情,肖丹弗小姐。”
肖丹弗小姐已经在长椅上坐下了,她盯着克利夫特被胸膛撑得绷紧的外套,小臂流畅漂亮的线条,不引人注意地吞了口口水,伸手拍了拍身边的软垫,请他坐下。
克利夫特客客气气地拒绝了,他的目光在宴会厅里兜了一圈,玛姬和卡特不见踪影,瓦尔诺公爵也不在边上,古费拉克倒是在不远处独自待着,溜溜哒哒地拿了杯白兰地。
大厅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上百人呼吸着这一方天地里衣服上喷洒的香水和舞池里沁出的汗水散散发出的气味交织成的空气。
克利夫特心里烦闷,几乎不能在这处地方待下去了,他朝肖丹弗小姐道了歉,大步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卡特斯通向他走来,这位宴会的主人正和瓦尔诺公爵谈话,只是眼神飘忽不定,过了一会,便走到他身边。
“您看见玛姬小姐了吗?”卡特手里拿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问,“我四处找不着她。”
克利夫特沉默了一阵,道:“不熟悉。”
卡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他生怕惹到克利夫特,就算心里有话也不敢多问,只好往宴会厅里看了一圈,试探道:“她真是个美人,是吧。”
“没注意。”克利夫特淡淡地回答。
“……”
卡特忍不住偷眼看克利夫特的神色,但高高的眉骨把他眼底的情绪挡得一干二净,卡特看不出什么,不得不放弃,转念一想,笑道:“您看这些人对她的眼神就知道像她这样的美人就算在巴黎也难找,能遇上她,算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我决心找个时间对她求婚,您说挑什么时候最好呢?”
克利夫特眉头拧了起来,他的手慢慢地摸向腰间的手枪,认真地考虑是否要一枪让他闭嘴,但最终他忍住了,面无表情地瞥了卡特一眼:“恐怕我给不了你多大建议,卡特先生。”
卡特就像没听到他的回答似地,嘿嘿一笑,嘀咕道:“我早就准备了戒指——对,戒指,我先去拿这玩意。”
他不再看克利夫特,转身就从长长的走廊拐上大理石搭建的台阶,飞步上楼。
克利夫特盯着手里的酒杯看了几秒,抬起头来时瓦尔诺公爵遥遥朝他举起酒杯,笑得意味深长。
乐队休息了一会,又准备起奏,克利夫特眼角瞥见肖丹弗小姐起身慢慢朝他走来,不由叹了口气,只当他没见到她,不动声色地闷头走向门外。
长廊道铺着猩红色的天鹅绒地毯,沿道的烛灯几乎要烧化了,忽明忽暗的光晕在光华的大理石墙上不住跳动,闪得克利夫特眼睛生痛。
他走进一间会客室,在椅子上坐下,捏了捏眉心打算理清眼前这一片混乱的场景,但他刚合上眼睛,门外就传来一阵衬裙摩擦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克利夫特猛地睁开眼,从椅子上蹿起来大步转到书架后。
书架是中空的,中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只要不把书抽出来,这便是一架屏风。
来人一边大声争执,一边走路带风地闯了进来,鞋帮在木制地板上哒哒响了几声,停住了,紧接一个像喉咙里卡了半斤痰的男声说:“你今天真漂亮。”
脚步声忽然往书架移动,书架轻轻一晃,随即一个女声低低道:“…多谢。”
克利夫特瞳孔骤然缩成一点,他颤抖着、屏住呼吸把书架上的书慢慢往右侧拨出一条小缝。
从缝隙里望去,一头蓬松的金色卷发在月光下流动着蜂蜜般的光泽,克利夫特的视线往下游移,半截裸露的脊背骤然闯入他的视野里,顺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蝴蝶骨慢慢隐入被缀满蕾丝的衣服里。
克利夫特一声不吭,神情平静,但实际上他扶着书的手背已经绷起青筋,血液在太阳穴边上突突直跳,几乎掩盖住两个人忽高忽低的交谈声。
这间会客室隐秘而空旷,厚实的大门关上便能隔绝一切声音,卡特和玛姬,一个家财万贯,一个年轻漂亮,一男一女,孤男寡女!他们究竟要干什么?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