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悬起的心落下来,他便掏出火折子吹亮给玛姬引路:“崔维斯先生说你会过来,却没想到是这个时候…天爷!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我没事。”玛姬握住老人那双粗砺厚实的大手,强打精神微笑道,“我就是有点累了…莉莉莲呢,她还好吗?”
“你不要担心,莉莉莲很好。”冉阿让反手抓住她,把她往最里间的小屋里带,小屋布置得温馨,中间圆桌上放着一支蜡烛,把房间镀上一层暖光,靠着墙壁的地方放着一张床,珂赛特和莉莉莲睡得正香。
两个人都已经睡熟了,玛姬只好坐在床边帮妹妹掖了掖被子,随即轻手轻脚走出门外。
割风和冉阿让正在门外等候,冉阿让给她递了杯晾得温热的水,玛姬把它当酒一口饮尽了,心头乱哄哄的,抬起头时,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您看起来累极了。”割风说,“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您就放心睡一觉吧。”
这里的确是个安全的地方,卡特不会想到她躲在这里,沙威也不会找进这里来,她在这里能过得很舒服。
玛姬捏了捏眉心,只觉得眼皮子突突地跳。
“劳烦您明早出去一趟。”她望向割风,“打听城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割风不明所以,仍然是应下来。
他们留了半支蜡烛在卧室里,玛姬坐在一个稍微塌下去的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挂在高脚椅上的小包,过了一阵,她起身走出屋外,找冉阿让要了纸墨笔。
等到天色蒙蒙亮时,玛姬才把写满的一封信吹干叠进信封里,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吹灭了蜡烛打算小睡一觉,刚闭上眼睛不久,就听见外头有轻微的说话声。
“她醒了没有?”
“我看屋子里的光刚熄灭,看起来是刚睡下哩,就让她多睡会算了。”
玛姬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推开门,她的头发乱蓬蓬地落在脸颊边,眼睛略带红血丝,但语调自然:“我很好,冉叔,不用担心我。”
她表现出的的确是沉稳镇定的模样,但把眼睛转向割风时,眼神里发亮的光彩暴露了她的迫不可耐:“割风爷爷,您脸色这么不好,我想你是打听到什么非说不可的事了?”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割风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一瘸一拐地走到椅子上坐下,喘了口气才道,“昨天夜里,离修女院不远的地方死了个人。”
那瞬间玛姬的脑子一片空白,她身子往前倾,声音微微发抖:“死了个人?是谁?年纪多大?”
割风望着她放大的瞳孔,慢慢道:“警察围在那里,我不敢靠得太近,但听周围的人说,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背后中了一枪。”
他伸出枯瘦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您在这里很安全,玛姬小姐,不会有人拿枪口对着您。”
玛姬慢慢地往椅背靠去,褪却的血色又重新涌了上来,就连说话也带了点笑意:“那凶手呢?找到了没有?”
割风摇摇头,道:“凶手很谨慎,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警察正在搜证哩。”
“真得喝一杯酒。”玛姬轻声道,一丝浅浅的笑意浮现在她嘴角。
“喝酒?”割风连连摇头,“您这种年轻小女孩,怎么能喝酒呢?那是不好的东西,不能乱碰。”
他开口还要再说,玛姬站起身来往卧室里走去,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封信。
“请您把这封信送到上面的地址。”她郑重地把信递给割风,“送完信,您等一会,听听收信人怎么说,但有一点要注意,别告诉他们我们的住址。”
割风把信接过了,却道:“我得晚一会再出去了,警察正在查访目击证人哩,要是我走得慢一步,说不定也得被那个穿大衣的警察叫住问话。”
*
街道上有点湿润的雾气,雾气里混杂了点铁腥味,如果猛地大吸一口,还能闻到点儿水沟涌上来的闷臭,一大群人就挤在这混沌的环境里,交头接耳地望着眼前几个警察。
为首的一个穿着大衣,倒显得有几分威风,但对圣安东尼街区的居民来说,他显得有些面生。
“这位是谁?”有人低声问。
“听说是新上任的警督,”同样有人压低嗓门回答,“叫沙威,因为我把痰吐到一位绅士的绸衣上罚了我几十法郎的罚金呢!”
沙威面无表情地看着俯趴在地上的尸体。
这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背后的衣服赫然裂开拇指大小的洞,边缘布料焦黑,凝固着暗色的血,下属小心翼翼地揭开衣服,露出让此人致命的创口。
创口不过几厘米大小,四周皮肤泛着诡异的死白死白,但口子开得极深,仿佛直接钻进胸腔,搅烂了心肺。
沙威戴上手套,轻轻碰了碰伤口,眼底看不清情绪。
一名年轻的下属分开围观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带着邀功的笑意。
“我查到这人是谁了!”他凑到沙威耳边说,“死者名叫加布里尔卡莱尔,是卡特斯通的管家。您刚上任不久,不知道这位卡特斯通是谁,他是紫罗兰庄园的主人,有整巴黎最大的棉花厂,没有爵位,是名商人。”
沙威站起身,摘掉手套,拢了拢敞开的大衣,又朝加布里尔的伤口多看了眼,他的记忆力不错,知道这个伤口似乎在哪里见过,可究竟是哪个地方,他一时也想不起来。
“把死者带到警署的停尸房里,把卡特先生请过来,我有话问他。”
第100章
卡特被带进警署时,身上裹挟着一股浓重烟酒味,摇摇晃晃地往椅子上一坐,他嘴巴动了动,几道目光立刻齐刷刷落在他脸上。
卡特嘴越张越大,打了个呵欠。
年轻的警察没忍住,嘴角微微一抽。
沙威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他垂眸打量着卡特,问:“昨晚你在庄园的晚宴上吗?”
卡特笑了:“我是主人,当然会在。”
沙威点点头,他从桌子后的椅子站起身,背着手一步步走到卡特身前:“晚宴是什么时候结束?晚宴上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把客人送走的时候得要凌晨三四点了,”卡特拧起眉头,认真地回忆,“…我喝了好几瓶酒,宴会过半脑子就不算清醒了,等睡一觉醒来,就是您的手下在敲我家大门。”
他捏了捏眉心,脸色疲倦:“您属下说话也说不明白,非要我过来一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沙威示意卡特跟他往停尸房走,卡特站起来腿一软,沙威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小心一点。”他淡淡道,“省得等会更站不住。”
他半拖半拉着这个尚未醒酒的醉汉走过一条窄长的廊道,终于确定卡特的酒醉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心里有些失望,接过属下递来的面罩戴上,又示意卡特照做。
卡特拿着面罩,看着眼前挂着“停尸房”字样的木牌,显然有些弄不清情况:“这是怎么一回事?警察先生,您带我来这干什么?”
沙威一把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积年累月的尸臭溢散开来,卡特还没来得及戴上面罩,猝不及防吸了一大口臭气,立即弯腰干呕起来。
等他呕了几声响,沙威拿警棍敲了敲地面,语气不耐:“进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卡特酒醒了大半,倚在墙上喘着粗气,脸色青青白白很是难看,他手忙脚乱地把面罩戴上,拧着眉头就想拒绝,但沙威径直朝他伸出手,那神态表示如果他自己不动身,那他不介意用蛮力把他拉进门。
卡特识趣地跟着沙威往里走,停尸房处在警察署最偏僻阴凉的地方,为了保存尸体,屋子仅有的一扇窗户也用木板封死,唯一一点亮光是沙威手上的半截蜡烛。
蜡烛的光芒只有半米左右的范围,盖着尸体的白布泛着森白青光,卡特每走一步,脸色就更难看一点。
沙威终于停下,卡特一时不察,鼻软骨直直撞上坚硬的脊背,登时眼泪就留下来了,他揉着酸胀的鼻子,泪眼模糊间,沙威把烛台放在一张床上,伸手揭开罩布。
“你过来看,”他转头望着卡特,深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每一个面部细节:“你认识这个人吗?”
卡特壮着胆子走上前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大变,眼珠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上上下下咯咯吱吱地打颤:“这是是是…是加布里尔…是是是我的管家,上帝耶!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猛地扑到加布里尔身上,满脸不敢置信:“昨天晚上见到他时他还好好的呢!他——”
“他死了。”沙威往卡特面前放了一个铁碟,“哐当”一声轻响,“从背后被枪杀,初步鉴定为小型手枪。”
铁碟里的子弹甚至带着血丝,滴溜溜转了一圈,在卡特面前停下。
卡特直瞪着眼睛,大叫了一声:“我敢作证,加布里尔向来忠诚能干,究竟是谁这么狠心杀了这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