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但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反问:“假设三公主和你同时出梦,你觉得她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将雪想也不想:“会告诉我!”
“对,所以,再假设她迫不及待打开日记的时候,看到了你的留言,但你写完……或者只写了一半,就把它们涂掉了,你觉得三公主会怎么想?”
将雪起先还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回过神后,恍然大悟地亮了眼睛。
“她会以为是我不想说,所以就不问了!”她立即接过话,“为了不让我尴尬,我后面再追问起来,她就谎称自己没看过我写的东西,实际上她更有可能是看着我写,又看着我把字涂掉!”
谢析桐用力点了点头。
“那规律就有一点了!”将雪激动起来,“虽然有待证实,但可以根据已知线索先提出各种假设!”
她打开手机备忘录,边告诉谢析桐,边记录自己的假设:
【假设一:入梦条件,跟我们的交流程度挂钩。】
【就像游戏里的亲密度、好感度那样,我们之间也互相有个看不见的数值条,到了一定程度,才能进入对应阶段,触发相应的交互剧情。】
【假设二:同步梦境,同进同出,影响到梦中的交互程度。】
【仍需要更多样本去验证该假设,大胆推测:当同步到某个程度时,我们的交互会再次升级——现在的交互已经从互为彼此的看客,升级到了单方面的互动。】
“样本太少,目前只有这么多假设了。”将雪按下保存键,藏好手机,捧起日记,拎着剩下半瓶红色尖叫站直身体,对谢析桐露出笑容,“谢谢你陪我梳理思路!帮大忙了!”
“哎呀,跟我还客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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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将雪送了长姐相关的画之后,萧珞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以用这种方式,将难以描述的事件告诉将雪。
涉及长姐的事,不管是好是坏,她都会难以启齿,或是不知道该用何种措辞去描述它们,才能让聆听者感受到自己对事件的情绪,但,画可以。
画是能够储存情绪的。
她要趁着还能记起来的时候,把姐姐的一切先记录下来,等自己和将雪再熟悉一点,再把这些用于记录的画慢慢送过去。
正好,和将雪的闲聊暂告一段落,她便铺开了画纸,唤来石竹帮忙研墨,准备自己所需的颜料。
第一张画是……
萧珞寒凝视雪白的画纸,抬眸看了眼放在一旁的红瓶饮料。
红色,那是长姐生前最喜欢的颜色,现在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之前将雪送来的卡片播放器上,画着的那名红衣垂钓女子,她就很喜欢,恍然如同看到了潇潇洒洒的长姐。
萧珞寒这么想着,落笔时,亦是一抹耀眼的红。
她冷静地继续勾勒。
长姐阵亡后,入了她梦,一身血衣。
长姐抚着她的脸,劝她莫要哭,她看着那样的长姐,张了张口。
她其实很想和长姐最后再说说话的。
她还想要紧紧抱住长姐,告诉长姐,自己并不惧怕她身上的血,也不怕长姐当个鬼魂一直逗留于自己身侧,哪怕是浑身扎满乱箭、血肉模糊的鬼,她一点都不怕。
——只要长姐能回来,什么模样都可以的。
但她已经不是孩童了,偏又清楚,抱得再紧,长姐也不会活过来。
最后,她似乎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她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既知生死,说什么好像都已经没有用。
勾勒线条的手指颤抖起来,萧珞寒不得不搁笔,双手十指紧紧相扣,闭上了眼睛。
她……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梦里对长姐做了什么,如果没有抱长姐,自己最后又是怎么送走长姐的呢?
长姐除了安慰她,又是否还说了别的话呢?
“缀玉公主?缀玉公主!”
石竹的声音响在耳畔,听来有些急切。
可萧珞寒却仿佛没听见一样,意识落入了某个不见底的深渊里。
直到……
鼻中骤然钻入牛肉的香气。
萧珞寒猛地回过神,随后就听见石竹惊呼:“缀玉公主!鬼神、鬼神竟送了碗汤面来?!”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清汤牛肉面,就这么搁在不远处摊开的书册上,旁边还有一只空小碗,一个装满了富有生机绿意的小碟子。
墨字又在出现:
【不知道殿下的口味,所以蒜苗和香菜都没放,单独送来了。】
【老板娘一直都很热情,面也煮多了,殿下自行处理就好,没必要硬吃!】
【对了,这个碗得还回来!是店里的。我应该跟殿下讲过,学校食堂三楼,养奶牛猫的那家面馆。】
萧珞寒怔了怔,赶紧换了支毛笔,蘸取黑墨回应:
【谢谢你的面,我这就吃!】
她边写,边跟石竹说:“你也一起吃,这份太大了,若吃不完,实在可惜。”
石竹慌忙摆手:“且不说尊卑有别……”
“这是生活在很好很好的世界里的鬼神送来的,你若吃了,亦是给女儿积功德。”萧珞寒轻声截住话。
晓得她是真心为自己好,石竹叹了又叹,最终还是把面往空着的小碗里夹了。
萧珞寒浅浅地笑着看她,想到鬼神,不免又思绪飘远。
长姐殒命于大颍国土,自己如今身在大颍,她若未去转世投胎,会来看望自己吗?
第19章 我不会离开
将雪今晚特意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谢析桐在外侧把风,她则将牛肉面连同碗碟一起送了过去。
“她给我列过过敏清单,里面没有牛肉,但她最近吃的东西也没牛肉。”
送完面,将雪边吃自己的,边对好友叹气,“天越来越冷了,我还是觉得该吃点牛羊肉煮的热汤。”
谢析桐把沾了浮沫的蒜苗和香菜一一挑出来,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你是想‘刷好感度’吧?”
根据将雪的“假设一”,两个姑娘之间有着看不见的“好感度值”,她们通过日记进行的每一次跨时空交互,很可能都是一次“刷好感度”的机会。
谢析桐觉得这么做没什么道理,不管是友谊还是别的情感,在现实里哪能用“给她送多少东西”、“照顾她几次”来衡量?
“我刷好感度干吗?”将雪困惑地问,“类比成数值,只是因为这样可以很直观地定义我们的羁绊,尽快找到规律啊!”
“我要送她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想到了,并且想送她呀!”
她满心希望自己的东西能让三公主的生活变好,要不是因为援助手段受限制,三公主的衣食住行甚至是社交,她都想给到最好的帮助。
“就算我们之间的好感度真的量化了,我也不会一股脑送的。”她笃定地说,“有来有回才不会觉得亏欠彼此,我要是一口气、毫无缘由地送太多,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所以,她才要把自己想送的东西攒一攒,尽可能找合适的机会送过去。
谢析桐怔了怔,露出歉意的笑容:“是我理解错啦,对不起。”
“嗐,没事!毕竟我真的写了好感度嘛!”
等到她们点的面吃得差不多了,空碗和空碟子也被送了回来。
却是干干净净的,碗底碟沿还带着水珠,与日记接触的外侧倒是擦得很干燥。
然而也正因为过于干净的餐具,两个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最后还是将雪做了“恶人”,她把她们喝剩下的汤倒了点在干净的碗里,又晃两晃,筷子也在油乎乎的汤里浸了浸,伪装成刚吃过还没洗的模样。
但回去的路上,她还挺高兴:“有人能给三公主洗出这么干净的碗,说明她的生活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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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雪的援助之下,萧珞寒确实感觉自己的生活一点点有了光彩。
能读到的书不再是令她厌憎的《女德》、《女诫》,那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向她敞开大门,只要她说得出来,将雪都会为她找来对应的书籍。
捏起来非常柔软的“菜狗”就在她的枕边,她每晚都抱着它入睡,一夜无梦到天亮。
红色尖叫的瓶子跟石竹折来的梅花苞一起摆在窗台上,她时不时会拿着尖叫去给梅花苞添水。
即便她无所需求,也会被投喂吃食、饮品、糖果,上回的糖只吃了一点点,将雪便又送了新的糖来,还特意*强调能储存小半年,让她只管慢慢品尝。
最重要的是,她也觉得自己能够活得更久一些了。
之前的药方服用七日后,将雪请那边的医生为她做了调整,新的药喝起来并无不适,她甚至开始尝试练习太极剑——体力好转,每日也能稍微多动一会儿了。
正因此,她开始越发频繁地画画。
这是她唯一觉得有意义的礼物,寄宿着自己难以言说的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