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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今日这人的语气倒是难得的和缓,只是太后给的出路,听起来像是把她抛弃了,却又要利用到位,所求的自由皆是奢望。
  如此也好,毕竟当年答应过皇考的,不该食言。
  江映华思量须臾,哑着嗓子,语气平静的令人心惊,“既是江家后嗣,臣回北境担着自己的职责。此去不劳惦念,不领恩赏,臣不会再归。若惹君亲不悦,一杯鸩酒送来便可,臣绝不违旨。只求您开恩,给臣颜面,好与父兄黄泉团聚。”
  陛下站在她的身后,闻言眉心深锁。昨夜太后与此人说了什么,缘何就关进了奉先殿,陛下也不得而知。
  “你可想知道朕对此事是何态度?”
  沉吟良久,江镜澈尽量让语气柔和的问询,而身前的人却连个动静都不肯给。陛下有些无奈,抬脚近前,余光见了江映华脸颊上泛起的微微红痕,放下身段开解:“昨夜朕关心则乱,眼下商议正事,不该耍脾气。”
  江映华深吸一口气,徐徐开口:“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儿,臣不敢耍脾气。臣自问心中所求所选,无愧先祖,无愧百姓。”
  无愧先祖百姓,这话,是不顾母女姊妹情份了。陛下心下怆然,知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挥挥手:“不想留就回府去,改日你冷静了,再谈。”
  江映华朝着奉先殿内的神位画像叩首朝拜,而后头也不回的离了太章宫。
  昨夜无眠,江映华深觉头痛难忍,漫无目的的走出宫门,夜晚街市的喧嚣热闹早已不见。她不想回府,只想一个人走走,游荡在这个生长了十余年,却不甚熟稔的家乡,看遍鳞次栉比的屋舍瓦檐,眼前朦胧一片。
  洒金桥畔,有一酒肆飘香,江映华伸手要了壶美酒,倚着桥栏杆,但求一醉。不知过了多久,她执壶的手被人拦住,“殿下,莫再喝了。”
  眼前一层模糊的水雾,她懒得擦,迷蒙间认清了这人,原是颜皖知。她嗤笑:“怎不去朝参?”
  “您忘了,我是您的长史,陛下无召,臣无需朝参。”颜皖知当她醉了,耐着性子解释。
  “呵呵,长史,哈哈哈哈,也许很快就不是了。”江映华夺回了酒壶,自顾自的灌着。
  “您这是何意?”颜皖知不解。
  “昭王都没了,要昭王长史作甚?”江映华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出言调侃。
  “殿下慎言,您醉了,回府吧,臣送您。”颜皖知面露担忧,再一次去夺她的酒壶。
  昨夜无眠的,不只是太章宫里几位,颜皖知亦然心忧的坐立难安。今晨本想去她府中,为她送昨夜赢来的玉兔花灯,半路上随意一瞥,竟见了这一抹熟悉又失魂落魄的身影。
  颜皖知吩咐身旁小厮结了酒钱,搀扶着江映华跌跌撞撞的上了自己的马车。
  是了,江映华这个酒量无底洞,真的醉了。
  瘫坐车内,江映华眼尖的瞧见一旁的花灯,抬手指了指:“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颜皖知取来,递到她手上,“是昨夜的压轴花灯,小玉兔。”
  “玉兔,兔子,嗯…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凭什么欺负兔子?”江映华醉醺醺的,起初只是呢喃,后来竟吼开了。
  颜皖知被她吓了一跳,话不能乱说,她赶忙从人手里取下花灯,抬手覆上江映华的唇边:“您累了,睡一会吧。”
  迷离间,江映华一把拽住她的手,喃喃问:“若我去了北境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辈子都不回来了,你…你会跟我留在那儿么?”
  颜皖知诧异她为何如此说,按理,命江映华戍守边军只是危难时的权宜之计,陛下不会舍得的。
  颜皖知正如此想着,没有及时回应,便听那人又说:“就知道,没人在乎我,没人…”
  颜皖知的视线落在江映华的脸上,泪花下似乎脸颊处两边都有红印子。颜皖知不敢想昨日这人经历了什么,见她安静的似乎睡了过去,便轻声呢喃:“臣在乎的。”
  第38章 心意已决
  颜皖知将人送归王府, 却也放心不下,便留在府中,等候着江映华醒酒。
  江映华一夜未眠, 加之酒醉, 便睡得格外沉。直到日薄西山, 她才幽幽转醒, 遣散了随侍, 一人溜达出来,欲往厨房寻酒喝。
  廊下石桌旁,颜皖知听得响动站起身来, 拱手道:“殿下, 您醒了。”
  江映华一愣, 回身瞧去, 疑惑道:“几时来的?”
  “臣没走。”颜皖知轻笑。
  江映华皱眉,显然记不得颜皖知缘何在自己府中了。
  颜皖知笑问:“那殿下可还记得您说过什么?”
  江映华疑惑更甚:“我说什么了?”
  “您说,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颜皖知以手挡了脸颊,凑到江映华耳畔,轻声学着江映华一早的口吻。
  江映华眸色阴沉的看了她一眼, 负手立在她身前:
  “长史,饶是想咬人的兔子,也得把毛儿长全了不是?何况有你这只狐狸替老兔子看着, 您怕什么?若是实在放心不下, 自去告发即可, 我不在乎。”
  “殿下误会了,臣这不和您开玩笑呢, 臣怕您喝得太急,醉得厉害。瞧您想哪儿去了, 说的话绕的臣云里雾里的。”颜皖知见状赶忙赔笑打哈哈。
  “长史还有事么?若无事,别扰我吃酒。”江映华有些反感她的试探,转身便要赶人。
  “殿下,您还喝?”颜皖知有些焦急的质问,出口的语气没了以往的规矩。
  “你管我?如今我喝酒都要被管了?”江映华立刻沉了脸色。
  “殿下息怒。只是酒水多饮伤身,您这两日饮了许多了,睡了一日未进水米,不若用些膳食?”颜皖知柔声试探着询问。
  “你不是我的管家,也不是我的奶嬷嬷,啰里啰唆的惹人烦,回你府上去。”江映华话音清冷,无视他的劝阻,直接抬脚奔向厨房,干脆就留在酒坛旁边开怀,连门都不出了。
  颜皖知清楚她心烦意乱,也不便搅扰,左右在她自己府上,喝多了也无碍。
  是以她候了片刻,便出了府门想要回家休息。
  才踏出门去,直觉告诉她,昭王府外多了好些盯梢的。她装作不知,抬脚欲上马车离去,却被人拦下:“陛下召您入宫。”
  颜皖知早料到会有这一事,便径自随人入了大内。
  前脚踏入承明殿内,后脚还没站稳,陛下阴晴不明的声音就已经飘到了颜皖知的耳畔:“馄饨好吃吗?”
  颜皖知吓得“激灵”一下,当即跪倒在地。
  那晚她明明很小心了,竟还是被陛下觉察了么?
  “颜卿好本事,朕让你获取她的信任,都已经同桌共食了,这进展可算突飞猛进,嗯?”陛下的面色带着一丝浅笑,似乎并未恼怒,反像是打趣一般。
  “臣知错,臣不该由着殿下出宫胡闹,求陛下恕罪。”颜皖知摸不清她的路数,只得放低姿态求饶。
  “起来吧。今日在她府上待了一日,聊了些什么?”陛下接过宫人递来的热茶,拎起茶盖微微撇着盏中的浮沫。
  “不曾,殿下一早醉酒,回府便歇下了。臣只在外头候着,出府时,人刚刚转醒。”颜皖知恭谨地回应着。
  “这半年多来,以你所见,昭王心中可有怨怼?”朦胧腾起的水雾遮盖了陛下的眸光,颜皖知看不真切。
  “臣并未察觉,只是回京之时,殿下自己说,她近乡情怯,既期待又有些紧张。”颜皖知编瞎话的水平愈发高了,半真半假。
  陛下嗤笑一声,“哦?近乡情怯。哼,这丫头愈发矫情了。”
  她放下茶盏,站起身来,立在颜皖知身前:“朕交待你的事,万不可忘记。好生看顾着她,做个能给她解心宽的人,朕不会亏待你,回吧。”
  颜皖知拱手称是,转身便退出了大殿。直到走出宫门,才长舒一口气。
  方才陛下竟提及“怨怼”二字,想来江映华这个小祖宗的倔脾气该是又上头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颜皖知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陛下和太后皆是霸道性情,也是苦了江映华这个没长成的小奶猫了,和老虎斗,差的远呢。
  陛下那日说是让江映华回府冷静,改日再谈。这一过便是四五日,江映华乐得自在,日日在府中借酒浇愁。
  她是快活了,朝中有人却是坐不住了。本以为这人过了中秋就会被派回北境,哪知陛下迟迟没有旨意。如此一尊大佛留在京中,碍于身份,总会有人忌惮。
  关键在于陛下年届不惑,因其并未成婚,膝下无子。朝中人都在暗地里延揽权势,揣度着日后的储位会花落何处,等候着押注的良机。若是江映华久居京中,这位高冷的小殿下再染指朝政,到时对他们没有半分好处。
  颜皖知留在自己的府上,因为身份转换,府门也不似从前热闹。一人闲坐无趣,便又跑去昭王府。反正现在是她的长史,去王府最是名正言顺。
  颜皖知入府时,江映华又是一副醉卧美人榻,双眼迷离斜飞红的颓废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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