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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陛下听得出,即便颜皖知一字未吐,江映华也已然猜到了大致的因由,不然她不会如此问。是以陛下也不再绕弯子,将心里话道出:
  “她以下犯上,身为你的长史不规束你的言行,反纵你胡作非为,已是失职大罪。朕不杀她,已经便宜她了。”
  “若臣猜得不错,您怪的是臣依恋上了身为女子的她,根本不是因为永王。您是因为想利用臣联姻东海,才容她不得的,对吗?臣与她的事,无旁人知晓,您不允便罢,何须如此苛责,她本是您最中意的臣属,您就这般薄情?”
  江映华苦笑一声,这便是帝王么,凉薄又霸道。
  陛下听着这话,也不知是笑江映华痴傻,还是笑她天真,总之,是回了一阵冷笑,又道:“与东海的亲事,你要么老老实实应下,朕为你筹办风光无两的婚礼;要么到时朕命人绑你上花轿,与世子完婚。没有第三条路,你也无需再费心思量。”
  江映华仰头盯着陛下似笑非笑的神色,凄楚道:
  “陛下,您好生霸道。臣此生行至今日,心中珍视在乎的,都要消弭殆尽了,唯独颜皖知还是个有血有肉,活在臣心里的一束光。您如此逼迫,便是要将臣推向无尽深渊。到头来,臣无论如何做,都只不过是您手中的一枚棋子,不配有心有情吗?”
  陛下闻言,眉心深锁,亦回视着江映华,回应道:“你身为皇嗣,肩上的责任才是第一位。何为棋子,若你这般说,朕何尝不是社稷的棋子?况且你与她同为女子,断无相守之理。若再执迷不悟,朕不会留她在世。”
  江映华冷笑一声,决绝道:“陛下若杀她,臣绝不独活,不信您大可一试。颜皖知活着,臣还能有口气儿让您和母亲摆弄,她若没了,臣便随她去,说到做到。”
  疯了,这人疯了!陛下腹诽,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缓了好半晌,她终究压抑不住,厉声责问:
  “你要为她去死?你当真了解她么?她的事你又知晓几分?动辄以命要挟,不忠不孝,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江映华来了脾气,倔强的反驳:“分明是您拿她的命要挟臣就范,您高高在上,生杀予夺。臣只有一条命是攥在自己手里的,勉强做得了主。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臣自幼便厌倦。臣不过想护在意的人周全,如何就不忠不孝了?您能半生不嫁,为何非要逼迫我?”
  话音方落,陛下怒急的声音便紧随及后:“朕看你是疯了!你给朕好生清醒清醒,再来回话。来人,将昭王关入广元殿,严加看顾!”
  殿内顷刻间涌入一众禁卫,将人团团围住,作势便要上前。江映华见状,眼疾手快的飞身直接夺过殿前禁卫的长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
  陛下始料未及,御前反抗禁卫,可以就地格杀。禁卫慌乱下大惊失色,却也不过在转瞬间,尽皆剑指昭王,锐利的寒芒将人包围的严严实实。
  江映华以刀抵着自己的脖子,手上因用力青筋四起,脖颈间隐隐滴落些许殷红的血迹,绝望的扫视着包围自己的禁卫,哽咽道:
  “您若如此狠心,臣今日便自我了断。”说罢,她将刀尖又深入了些许,抬脚缓缓后退,后背眼见就要触及身后的数把长刀。
  陛下终究乱了心神,她从未料到江映华胆敢无视森严的规矩,行事跳脱疯癫至此。
  禁卫护卫皇帝,在他们眼里,大殿之上拔刀的江映华与犯上作乱的贼子无异。剑拔弩张的危机关头,陛下大喝一声:“莫伤了昭王!”
  禁卫得令只得提刀围着人,却不敢让刀尖接近江映华分毫。陛下抬脚想要走近些,江映华见状便抗拒的引刀后退,白皙的脖颈间已然有一道鲜明的血痕。
  “华儿,把刀放下,朕不关你,再同你谈谈。”陛下怕她热血上涌,当真不管不顾,只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试图安抚。
  江映华清楚陛下的身手,让人近身断无她的便宜,这等鬼话她自也不会相信。“放我走,别再往前。想我活着由你拿捏,你就让人备马,放我走!”
  陛下冷眼与人对峙,眼神扫过禁卫,示意众人伺机将江映华擒住。江映华察觉异样,戒备的望着禁卫,调转刀尖,飞速挥舞一圈,将禁卫逼退一步,眼眶通红,声嘶力竭的厉声喝道:“备马!”
  陛下眉头深锁,心知此时不可再用强。江映华急切地想要离宫,她也好奇此人究竟要去做什么,思及此,便顿住脚步站定,冷声吩咐:“牵马来,放她走。”
  江映华因着情绪激动,大口地喘息着,手中的长刀攥的很紧,压在自己的脖子上分毫不离。两只耳朵警觉地听着外头的响动,直到马蹄声传出。
  “陛下,马备好了,就在殿外。”一禁卫匆匆折返回报。
  江映华不待人回应,快步退出大殿后,三步并两步窜上了马,手持长刀,转瞬消失在了夜色昏沉的禁宫中。
  能在帝王眼皮子底下提刀纵马,还能活着出宫的,百年来,江映华怕是独一份儿。
  禁卫目瞪口呆,手握长刀怔愣当场。
  陛下扫视着这群被江映华攥了空子、夺了兵器的废物,厉声命令:“愣着做甚,去跟!”
  第60章 东海世子
  五更天色, 冬夜寒凉最盛之时,纵马疾驰在无人长街上的江映华,却只觉燥热难耐。
  长街宵禁未开, 城门亦守得严严实实。江映华直奔南门而去, 大张旗鼓的, 反倒让人摸不清楚, 无人敢拦阻。
  最要命的, 是她身后跟着的天子禁卫,让人瞧了便早已闻风丧胆,如何还敢招惹。
  她前脚离了承明殿前, 后脚陛下便抬脚追了出来, 哒哒的马蹄声踏在汉白玉的宫道上, 声声扣人心弦。
  江镜澈负手而立, 扫视着因响动而围过来的宫中禁军,终出言道:“乔中郎何在?”
  “陛下,臣在。”其间一年轻小将迅速出列,朝着玉阶上的陛下拱手一礼。
  “你带人跟着,若她敢胡闹, 伺机将人绑回来,不必留情!”陛下淡淡吩咐着,转身便又回了温暖的殿内, 只那一道背影, 透着难言的疲累, 饶是再华美的锦衣,也遮不住心底的千疮百孔。
  乔中郎腹诽, 您这话说得轻巧,昭王在您眼皮子底下溜了, 您都束手无策,反倒让我去抓。若当真伤了这个小表妹,他这颗脑袋非得搬家不可。
  圣命不可违,中郎将乔元礼带着数十人马飞速追赶,也一道出了宫门。
  守卫宫门的小将们尽皆傻了眼,一个晚上,禁军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的好多次,太平盛世下委实是史无前例了。
  而江映华执意夜闯宫城,再闯京城城门,为的就是休沐结束后,御史台那群板正的老顽固参上她一本。如此胡闹的行径,陛下也护不住她,这般折腾,亲王的封号大抵不保,东海或许就不愿将世子许配给她这个泼皮混账了。
  若没了颜皖知在旁,她为家国做再多又与谁分享,索性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亲王也罢。多年镇守边疆,她扪心自问,所作所为无愧大楚,却换不回自家亲眷的半分怜惜。
  身后的禁卫不会跟随太久,若江映华一意孤行的远走,这些人终究会折返,毕竟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护卫陛下的宫禁。去京百里,江映华疲累不堪,天色渐渐明朗,她回身望去,当真没有了禁卫的身影。
  甩开了,便是最好。
  奈何她情急之下的仓促决定,让她出来时分文未带。囊中羞涩,私下流窜又不能暴露身份,如此,江映华必须得尽快寻个钱庄,讨些银钱傍身才可。
  她打马直奔下一处城池,一瞬间竟觉得风水轮转。此刻的她还不如那个谋乱的三哥,好歹放人离去时,江映华还给了他足够的盘缠。
  忽而,她竟回忆起上次返京,陛下在城楼上与她说得话。此番她何止是不听话,简直是肆无忌惮的,不怕脑袋搬家了。走在清晨的冷风里,她隐隐瑟索了身子。不知是元月天色太凉,还是心头泛着后怕的惶恐。
  乔元礼得了命令后仓促追赶,正好在城外撞见了隐在暗处的禁卫,两拨人交头接耳的说了一通,禁卫方肯回宫,将差事移交给禁军的弟兄。
  江映华在辰正时分抵达了下一处城镇,入了城便焦急的寻找钱庄,趁着陛下来不及反应,从钱庄里支取了数千两的银票出来,回身上马,一刻不敢耽搁的离去。
  混迹在熙熙攘攘人流里奔逃,令本就滞后的禁军眼花缭乱。无奈之下,乔元礼只得命手下兵分三路。江映华不会无缘无故的钻进城中,是以他亲带着人在城中盘问,不多时,便得了她取走银票,又兑换了些许碎银子的消息。
  青天白日的,约莫江映华是不敢耽搁时间落脚的。而赶路外出,夜深之时盗匪猖獗,她私下出逃,决计不敢入住官家馆驿,是以定会寻个城镇,找个不差的脚店或是酒楼歇息。
  乔元礼如此想着,便赶忙吩咐手下,标记出每一处方圆二百里以内的,尚算干净规整的客栈。他打算顺藤摸瓜,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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