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二人僵持了半个时辰,江映华脸色煞白,陛下冷眼瞧着,冷笑道:“怎得,想了这般久,还没个圆融的说辞骗朕?这是给脸不要,等朕去查了?”
这等阴狠的嗓音,江映华许久不曾听到过了。若真让她生疑去查,只怕风卷残云般把广元殿的人酷刑筛上一遍,原委也就水落石出了。江映华心知瞒不住,只得颤声道:“是臣的人,不……是,是皇考留给臣的护卫,不是,不是歹人。”
江映华头皮发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陛下将信将疑,伸手扯过了江映华的衣襟,逼着人与她对视,沉声道:“话说清楚,朕和太后怎不知皇考给你留了什么护卫?”
“是皇考留的,臣先前也不知的,臣不,不敢撒谎。”江映华紧张的舌头都打了结,“臣没用过,是…是颜皖知的事让臣乱了方寸,不得已才用了。”
陛下犀利的目光审视着眼前人,江映华的确吓着了,也不像是在说谎,便又问道:“多少人,怎么递的消息,谁跟你联系的,自己说清楚,别等朕一句句盘问!”
虽是心惊胆寒,江映华还没傻到竹筒倒豆子。影卫的存在,绝对为君王不容,说了便会被清剿殆尽。
“臣只知道大抵有三十个人,姓甚名谁一无所知。当初是出了宗正狱后,他们跟去了北境,主动找上的臣,信物乃是皇考的一枚金簪。
至于这次,亦是大婚当晚臣偶然得了纸条传讯,便让他们护佑颜皖知去了。这些人一直在查人下落,从未胡乱行事,求陛下明鉴。”江映华半真半假的糊弄着。
“还不老实,前言不搭后语,你糊弄鬼呢?”陛下话音愈发阴沉,抬手扯过纸笔扔在地上,“名单、接头暗语写出来!”
江映华不肯,只道当真不知名姓,也不曾主动联系。陛下怒极,以捉拿三个月来所有接触过江映华的宫人为由,胁迫江映华招供。
听了这话,江映华急得落泪,呜咽着膝行两步上前,搂住陛下的腿,颤声求饶:
“长姐息怒,求您,求您别这么做,宫人无辜。他们名唤影卫,只为护着华儿,求您念在皇考的一番苦心,饶了他们。是华儿的罪过,华儿不该要他们,不该给他们指派任务,您罚华儿吧。求长姐开恩,求您了。华儿不能说,说了没脸见爹爹,呜呜……”
这人愈发精明了,学会拿过世的先帝压人一头了。嘴硬的不知上次叫声姐姐是何年月,这会儿倒是一口一个叫的顺嘴儿。她哭的哼哼唧唧,上气不接下气。陛下让人气得更是头昏脑胀,心说这也没说要杀人,左不过就是问清原委,江映华自己脑补的未免太多了些。
陛下伸手去掰江映华的胳膊,这厮抱的太紧,根本拉不开。她无奈道:“去写名单,朕查清自会放人。”江映华脑袋摇的如拨浪鼓,“那便怪不得朕用手段,来……”
江映华不等人把话说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陛下的衣裙上,哭的声嘶力竭,“姐姐不要!”陛下气急,撕扯着自己的裙摆,“松手!”江映华干脆拖在裙摆上,如挂件般死死抓着,“不…,呜呜,不放。他们是爹爹留下的唯一念想了…呜呜…不可以。”
陛下被她撒泼耍无赖闹得束手无策,如此不成体统的模样,也不好叫禁卫进来瞧见。江映华半挂在她身上死活不松手,她也没力气挣脱,一时间气血上涌,顿觉头晕目眩,无力道:
“江映华,朕警告你,松开……”
“真的不行…”江映华哭的哼哧哼哧,闻言臂弯的力道更大了。她今天算是逮着陛下体虚无力,非要用这混蛋招数耗着了。毕竟江映华可以不要脸,但帝王要脸,如此,能拖一时是一时,只等人无奈松了口,便有转圜的余地。至于后果和秋后算账,她眼下可顾不得。
直到陛下软绵绵的跌坐在地,手撑额头,半闭着眼喘息,与江映华四目相对,神经大条的江映华才意识到,她好似又闯祸了……她迅速抽出了手,胡乱的抹了眼泪,嗫嚅道:“您,您何处不适?臣……臣,这就去传御医。”
说罢,她挣扎着抽出被陛下压在身下的裙摆,就要起身出去。陛下无力的将人拽住,虚弱道:
“回来,扶朕去床上。”
第68章 坦诚相告
晌午的骄阳燥热, 林间的蝉鸣声声。大殿内被热浪席卷,无有宫人在旁,连冰扇都成了摆设。
江映华试图将陛下架起来, 可二人衣饰繁杂, 甚是碍事儿。瞧着陛下脸色难看, 她也顾不得礼数, 咬咬牙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安放在床榻上。从前她也这般抱过颜皖知,那人娇小,抱起来毫不费力。只今日江映华竟也没觉得疲累, 陛下的身量, 按理说该比颜皖知重好些才对。
压下心头疑惑, 她麻利的去沏了茶水给人奉上。掏出自己的丝帕, 去寝殿里间寻了个冰盘,浸透了冰水后拧得半干,搭在了那人的额间。
瞧着她呼吸急促,便伸手解了腰间的玉带下来,折腾一圈儿, 满眼不安的望着,怯怯道:“当真不传御医?”
陛下缓了许久,白了她一眼, 道:“传了御医, 且等着母亲剥了你的皮。”
江映华别过了视线, 瞧见远处的冰扇,便推了过来, 老老实实的给人摇起来,打着轻柔的凉风。挣扎了许久, 才大着胆子问:
“您到底怎么了?自我从北境回来,您和太后都有些反常。臣心里的疑问憋了很久了,从前您不会这般惯着我,到底瞒了我什么?”
江映华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砖,等了许久,床上的人都不言语。她忍不住抬眼去看,发觉陛下也在打量她。陛下抬手指了指书案,“去把右边最上面的奏本拿来,打开看看。”
江映华依言,拿过奏本扫了一眼,便将犹疑的目光递向了陛下。陛下淡淡道:“这是朕与右相议定的结果,你既然身体大好,便领了旨意入朝去。”
“您糊涂了?国朝中书令数载不设,缘何命臣领了这职分?此一职已然够了,何故再添个盛州牧?帝京州牧给臣,这是胡来。您最近身子不适,还是日后三思再定,臣也不愿被如此安排。”江映华冷了脸,话也说得不好听。
其实她此刻早已心乱如麻,如此紧要的两个官位给了她,此间用意不言而喻。陛下春秋正盛,怎会定下如此荒诞的旨意?她隐约猜到了些事情,却不敢也不愿承认,至于这安排,她更是千百个不情愿。
“评断起朕的决定来了?你是想造反么?明日就入朝,没得商量。”陛下虚弱的半支起身子,无力的牵动了一阵咳嗽。
“不行,臣还是叫御医来看看。”江映华扫了一眼,自顾自往殿外去。
“没用,回来!”陛下有些急切地唤她,“到这份上,你当真瞧不明白?你想知道,朕告诉你,过来坐下。”
好奇心胜过一切,她依言转回身,走到了陛下的床榻前,坐在了床前的脚踏上,“您想臣瞧明白什么,可否不卖关子?”
“朕一会儿说与你的事,切记烂在肚子里。”陛下眸光深沉的打量了她一眼,又道:“还记得朕上次出巡去你府上么?”江映华木讷的点了点头,“便是那时,朕知晓自己中毒了,慢性毒药侵蚀身体多年,该是药石无灵,时日……”
“长姐胡言!”未等人说完,江映华激动的窜了起来,打断了这人的话音,呼吸瞬间急促了几分。
陛下长叹一声,嗔怪道:“听是不听,不听出去!毛毛躁躁的,毫无规矩。”
江映华攥着自己的衣袖,缓解着浑身的不自在,复又坐了回去。“什么毒,臣去给您求解药,世间郎中多了,又不是只有太医署的草包……”说着说着,她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华儿,朕的用意,你该明白了。朕一生未嫁,只你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日后的社稷托付,你是最令朕放心的人,”江映华抬手捂了耳朵,“臣在问您什么毒,别说这些,我从来不想要,从来不稀罕,我不听……”
陛下挪了挪身子,扯开了她的手,“事实如此,逃避无用。御医说了,朕至多也就五六年了,你若懂事,少让朕操心些,可好?”
闻言,江映华胡乱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嘴角发颤,忽而一撇嘴,两行清泪伴着鼻涕无声的滑落,模样甚是凄楚。
陛下抬手递了个帕子,“哭有何用?你长大了,改改脾气,以后没人能纵着你,倒有万万百姓眼巴巴的指望着你。”
江映华没有接那方帕子,将脸埋在宽大的衣袖间,双手抱膝缓了许久,才喃喃道:
“所以太后早就知道,都瞒着我。你们合计好了,才这般急不可耐逼我成婚,拉拢东海;才要彻底除去永王,没了后患;才要关我在禁宫,看的死死的。不去求药解毒,这些八百年以后的事倒是筹谋的仔细……”
平复了呜咽,她缓缓起身,又道:
“陛下尚可出尔反尔,那御医的说辞就是至理了?如意算盘再好,我不应也是无用。陛下得好起来,这偌大的基业,没您不成。我就是个自私的烂泥扶不上墙,担不得江山,更无缘皇嗣,这样的人做不了储君。”说罢直接甩袖朝着外间走去,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