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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世间万物生老病死因果循环皆有定数,躯壳寿终,魂归地府转世投胎乃一轮回。拘活人生魂以作修炼,那魂魄最后多半是消弭的下场,与残害无辜并无分别。
  了觉垂眸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看向歧阳子又问道:“真人…一开始便知道是蜃妖作怪?”
  又或者说,歧阳子根本是将他们当做了诱饵,故意引得妖物出手。
  歧阳子闻言笑道:“小和尚不提,我都险些忘了正事。”
  说罢素手一番,掌中祭出一只丹炉模样的法器,只有成人拳头大的法器一出,周遭立刻燥热起来。炉盖缓缓升起,岸边瘫软的两只蜃妖身侧即刻燃起一圈烈火,尽管那明火并未真的近了它们的身,二妖仍在火圈之中来回翻滚惨嚎,却无论如何离不开烈火的束缚,而惨叫声逐渐绵延至周遭数里,未见妖物身形只见四周冲天火光,目测此地的妖物竟有数十只之多。
  不过须臾间,便有十数道金光自周遭飞来,待离得近些了,众僧方看清那一道道金光原是那些妖物被夺走的妖丹,或大或小的内丹一颗颗被收入炉中淬炼,岸边痛苦挣扎的蜃妖坚持得稍久些。大抵因为二妖已入半仙之境,它们的内丹更为圆润。
  “半仙?倒也不算白费了我这一炉新火。”在被收入丹炉之前,歧阳子伸手捏住其中一只蜃妖的内丹,二指轻捻着把玩,在蜃妖绝望的目光中,扬手丢入丹炉之中,嗤笑一声道,“心术不正的妖物也配妄想得道成仙?”
  “歧、阳、子!”
  地上的雄蜃挣扎着嘶吼,它们若是此刻再认不出面前是杀妖夺丹的歧阳子,那这百余年的寿数也算是白活了。只不过因为修为尽数被抽走,真身又被拖出水,此刻蜃妖无力反抗,只能以言语强辩道:“哼…当谁不知道…歧阳子是屠妖夺丹的旁门左道!你手上沾满了我妖族的鲜血,还不是一样做逍遥人仙?我蛟族亦有上仙撑腰,你别得意!”
  歧阳子只是勾唇轻嘲道:“嘴硬。没见有几个真学着山禺子去山里苦修个几百年的,只个个嘴上说得漂亮。怎么,到头来是只许你们拿凡人魂魄血肉做升仙的捷径筏子,换作被祭旗的是自己,就嚷嚷起来了?呵…那你们可‘无辜’。”
  蜃妖被驳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旁众僧倒是听得有些明白了。歧阳子成仙的法子确实算不上很光彩,虽有过激之处,却并非全无道理,亦有几分曾同为人族的英姿侠气,就是那张嘴属实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了觉心中动摇,虽明知若不阻拦,歧阳子有可能还会当着他们的面将蜃妖诛杀,可良知让他很难开口为二妖回护。扭头看了眼半身湿透的师叔,却察觉对方正直直盯着歧阳子出神,他出声再唤一声,只见同悲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忙出声道:“师叔等等!”
  歧阳子并未立刻跟僧人们一同离开,而僧人也没有等。况且歧阳子已获仙身,行走踏风,本也不怕被区区凡人僧侣等他。
  同悲一路脚步未停,一直走到天光熹微,他才慢慢仰头看天,沉默着停下了脚步。
  歇脚的地方是城外的一处破庙,寺庙四周的门窗早已年久松动,被外面狂风一吹砰砰作响,庙中佛像也已被毁去大半,众僧向着佛像合十行礼后才各自散开寻找可以临时歇脚生活的东西。可找了半天,庙里只有几堆落灰的杂草,闻着也是一股子霉味,拆了角落的一块破木板,折腾了一会儿才生起一堆火来,勉强驱一驱身上的寒气。
  冻硬的干粮放火堆旁烤一烤才嚼得动,只不过白日里蜃妖迷障的阴影犹在众人心头萦绕,这会儿身处破庙,四周妖风阵阵,也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垫补了两口权当是让肠胃不至于饿得难受罢了。
  了觉掰了块烤软和的馍饼,起身走到在一旁盘膝打坐的同悲身边,见师叔不接,只能轻叹了口气放在僧衣上,自己也跟着坐到旁边,有些犹豫着开口:“师叔今日见到那蜃妖之后似是……有些不悦?”
  了觉其实说得有些犹豫,他心中已隐隐认定了同悲残魂之说,念及师叔素日清冷寡言的模样,虽不是冷血的人,却也从未见他将情绪表露在脸上。
  可就在今日歧阳子将被骗走入湖中的师叔救回来之后,他分明看到了师叔面上一闪而过的……不悦,几乎是一闪而过,他心中犹豫了很久才选择直白问出口。
  “多谢。”同悲闻言睁眼瞧他,却没头没尾地道了句谢,了觉愣了下,反应过来是在说他带来充饥的那块馍,无奈摇头笑笑。
  “那…是因为歧阳子?”
  同悲摇头道:“我并未有过不悦,只是今日疲累。”
  了觉没有再纠结下去,尽管今日他们师兄弟都亲眼看见师叔被那蜃妖引至湖心,险些溺水。若如歧阳子所言,蜃妖善于蛊惑迷人心智,那残魂之体的同悲本不该中任何惑术,但他并没将所有话说开,也是因为今日歧阳子同那蜃妖的话也动摇了他的心志。
  考虑到此处妖气弥漫,了觉安排了师弟们每两个时辰便换一班守夜,这样若真有妖物找上门,他们也能来及得给彼此示警提防。
  见师弟们一个个满脸倦色,身为师兄的了觉担负起了第一班的守夜,带着年纪最小的了空为其他人守夜,过一阵子给火堆里添些柴,避免火熄了把师弟们冻病了。
  同悲这副身子虽是凡躯,亦会冷饿病着,可因着是残魂,他自己并无太大感觉,因而将躺睡的草堆和烤火的位置让给了几个年轻僧人,自己则盘膝在残破佛像的脚下闭目养神。
  了空只捱了一个多时辰,就已经靠在师兄的胳膊边上小鸡啄米似的点起了头,一副要睡不睡的迷瞪模样。
  “师弟,去睡吧。”
  “…嗯。”
  半梦半醒间,了空含糊答了一句,不过了觉瞧他闭着眼睛,只怕是压根没听清。一双手从旁边将快睡昏过去的了空抱起走到一旁还有空余的草堆边上,轻轻弯腰将人放下。
  了觉等人坐到自己身边才压低声唤了句师叔,同悲被安排在临近天亮的那一拨值夜,后者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率先开口道:“我已无碍,你且去休息罢。”
  “弟子没事。”
  了觉其实也累,不过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心里乱糟糟的也是实在睡不着,而身为同门师兄,他自愿意为年少的师弟们多承担一些。
  歧阳子出现在破庙内时,身上沾染了浓重的血腥气,大抵因他穿得是件红衣,妖血溅到身上也瞧不真切,不过那血气一闻,是人都知道他来前少说杀了不止一二只妖。
  “歧…”
  “嘘——”
  歧阳子食指竖在唇边,将了觉未出口的惊呼压下,他身上那件红色的道袍自肩头慢慢滑落,露出内里牙白色的箭袖劲装,将劲瘦的腰身勾勒分明,衬得那张脸越发明艳动人。也或许是歧阳子素日总是副懒散不羁的打扮,实在鲜少见他穿得这般…干练,了觉一时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这一瞧便注意到了歧阳子眼尾被溅到的血渍。
  “真人,血…呃。”了觉好意出言提醒,可他手指还未抬起,便见残留的血渍像是被紧闭的那双眼‘吸’进去了一般,没留下半点痕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了觉猛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再扭头去看歧阳子的眼尾处,依旧什么都没有,他一时呆住了。
  歧阳子顺着了觉没未能说出的话,随意接了句道:“来时有畜生挡路,没注意沾上的。”
  说罢扬手将那件红色的道袍团一团丢入火堆烧了,火势蹭得一下窜起来,好在熟睡的僧人们离得远些,睡梦中并未察觉到什么。
  歧阳子低头笑道:“瞧这一个个睡得和小猫似的,不谈那些慈啊悲啊之类的空话,倒也挺招人怜的。”
  这话从歧阳子这个妖道嘴里说出来就已经够奇怪的了,了觉却觉出更不对劲的地方,他喉结滚动,犹豫了下才伸出手到歧阳子眼前晃了晃。
  毕竟对方刚刚那句话分明不是一个瞎子能说出来的。
  “真人,你……”
  “呵…想问我到底瞎没瞎?”
  第9章 所谓妖道
  “若你是问寻常视物的这双眼,早百年前便是半瞎了。”
  “那……”
  “非要说还能不能瞧见东西,那答案是前者的。左右眼见未必为实,便也没那个必要非得‘亲眼看’,索性只以心眼观人视物罢了。小和尚,我这番答复你可满意?”
  歧阳子歪坐着,右手食指遥遥点了一下,原本渐弱的火势又重燃了起来,坐在火堆胖守夜也不觉得太冷了。
  了觉垂头,下意识便向对方致歉道:“贫僧一时多言,希望没有叨扰真人。”
  “叨扰说不上,只不过以你这心性,合该去当个散修游侠,怎么出家当了和尚?”未待了觉答什么,歧阳子又轻嗤一声接着道,“指派你们出来的那住持也是有意思,他就没想过你们可能连阵眼都找不到便全丢了性命去?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几个六根未净的徒子徒孙能镇伏祸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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