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悲此时默默走向先前自断一臂的道修跟前,戴着舍利的手轻抚上断臂处,心中默诵佛经,只听那人闷哼一声,自断臂伤处不停冒出黑气,而当那些黑气被尽数驱散后,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口竞奇迹般止了血。
余下众人亦受了同悲的帮助,而从始至终,歧阳子都未发一言,任同悲挨个将十数人身上的混沌浊气都驱散干净后才勾唇一笑,径自走过去攥住了对方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修为功德渡了些过去。
断臂的道修暂时包扎好了伤处,同先前为首的那两名年长道修一同走到歧阳子他们面前,三名道修身上的装束相似,应是同门。
一人领头朝同悲拱手,再次感谢同悲治愈师弟和其他人的伤,而后才同歧阳子行礼后自报家门道:“贫道天剑门下,韩负延。家师乃天剑门掌门阳鹤真人,冒昧敢问上仙尊号。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天剑门……玄止同你们掌门是何关系?”
听歧阳子直呼玄止之名,韩负延不由神色一凛,忙低头答道:“贫道师祖曾师从玄止、玄澜两位上仙。”
“曾?”
韩负延被对方一个字问得面上一紧,犹豫了些才周全道:“两位上仙天赋卓然,虽未收入室弟子,但毕生所学惠及全宗门,师祖便有幸领悟一二,虽无名分却有师徒之谊。上仙……可是与玄止上仙相熟?”
“呵…不认识。”
第11章 师徒?
“呃…”
韩负延准备好的腹稿被歧阳子这一句话给生生噎了回去,一时神色尴尬,说不出来半个字,好半晌才勉强扯出客气的笑容道:“上仙说笑了。”
世上仙人众多,免不得就有几位性子古怪的,也是因为歧阳子的相貌实在过于年轻貌美了,若非得道人仙,韩负延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能在数息之间灭掉万数尸傀儡群的会是个年轻人。
歧阳子似乎并不打算接话,见此情景,众道修之中已有微词,其中又以天剑门后辈弟子尤为不满。有人忍不住小声嘟囔道:“神气什么!还仙人呢…”
声音虽小,旁人却未必听不见。或许是因为眼下危机已除,才有胆子与闲心当面嘀咕这些。
断臂的那名年长道修走过来扯了一把年轻弟子的手臂,以眼神暗示对方住口,同时却也将人扯到自己身后护着,只是抬头小心看向歧阳子时,注意到对方自始至终紧闭双目,又觉得自己刚刚是多此一举了。
韩负延仍是十分客气地向歧阳子拱了拱手道:“虽不知上仙尊号,但既在此现身,想必也是为了祸兽重现之事而来的。浑沌乃我人仙两界共同之敌,如今灾祸将至,以我天剑门为首,已有数十家道派宗门应召,听闻……佛门亦有派遣寺中高僧前来。不知上仙可愿同我等一道?”
“私念过重,添乱。”
歧阳子丝毫不留情面,只几个字便驳了对方。
韩负延自年少时拜入道宗居首的天剑门后便少有挫败的时候,到后来师尊阳鹤真人接任天剑门掌门,他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不论是在门内还是同其他道修一起,都没人像歧阳子这般几番狠落他的面子。此刻饶是韩负延有再好的涵养,此刻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上仙莫不是打算…只身前去镇伏祸兽?”
‘只身’二字,韩负延咬字颇重,在场的众道修听韩负延这番阴阳怪气都不由掩唇偷笑,似乎觉得只要不发出笑声,歧阳子便察觉不到似的。
“聒噪。”歧阳子无心同韩负延等人多费口舌,他伸手扯了同悲到一旁暂且坐下歇着,一面交待道,“在这儿老实坐着,我去将那几个和尚接过来。”
说罢不等同悲答复便御风而去,见他走了,先前不敢说话的众人才敢出声议论,只是说出来的话都不是太好听。同悲在旁浅浅听了一耳朵,多是说歧阳子嚣张或是不自量力的,其中不乏有人恶意揣测歧阳子这是丢下同悲逃了,只是嘴上还要说得好听些罢了。
韩负延同师弟一道来到同悲身边,再次谢过后关切问道:“不知道小师傅怎么称呼?方才见小师傅脸色不好,是否有伤在身?”
同悲起身回礼后淡淡答道:“贫僧法号同悲。有劳施主挂怀,无碍。”
韩负延身旁的年长道修适时递来一只小瓷瓶道:“我等能平安无事,多亏了同悲师傅出手。这瓶中乃贫道先前炼制的补气丹药,虽无奇效,却也是贫道等人的一点心意。”
同悲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丹药的意思,只是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贫僧乃佛门弟子,本是应当之举。再者,真正相救诸位施主之人并非贫僧,还请施主收回。”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那人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后才将瓷瓶收回。
韩负延则笑着攀谈道:“同悲师傅修为高深,瞧着却十分年轻,不知是在哪里修行的?”
同悲看了一眼明显表露出亲近之意的韩负延,轻叹了口气道:“京城,慈光寺。”
闻言,韩负延面露惊喜之色,追问道:“贫道冒昧,可是荣枯大师所在的慈光寺?”
“正是寺中住持师父。”
“原来如此!难怪同悲师傅瞧着如此年轻,佛法修为却十分深厚!不知…荣枯大师可也来了?”
“并未。”
韩负延面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又道:“如此我等便不多叨扰同悲师傅了,待另几位小师傅赶来,我们再一道前去,路上也算有个照应。天剑门忝为道宗之首,素日多受人供奉,衣食用度上自不会慢待了几位师傅。”
话说得客气周全,可与先前歧阳子在时的谦卑截然不同,面对真正年轻的同悲时,那语中倨傲施舍之意已是十分明显了。
同悲双手合十未发一言,韩负延不再他这儿耽搁,同师弟返回众道修那边休整去了。
众人身上的伤此刻都已敷上了伤药,刚刚同悲帮他们驱散了伤处的浊气,那伤看着虽吓人却无大碍。天剑门弟子占得人数多些,余下各宗门剩个一两人,见韩负延三人返回,受伤轻些的弟子忙迎上来道:“大师伯,弟子方才已放了第二支求援的焰火,乌云已散,想必这次营地那边能发现我们的求援消息。”
“嗯,做得好。所有人原地休整,等支援的人到了,立刻动身返回营地再做打算。”
年轻弟子出声应下,另有人将断臂的年长道修扶去一旁医治。方才命悬一线,众人都顾不得疲惫疼痛,这会儿侥幸活下来,自然没有多余气力去谈论什么,各自围坐在一起宽慰休整。
支援的人和歧阳子几乎是前后脚赶到的,彼时,韩负延正同师弟低声商谈着什么。便听得一道突兀的人声传来。
“啧…死气沉沉的,别是我们来晚了!”
人未至,声先到。
可天剑门的人听清这道人声却不由纷纷皱起了眉,韩负延面上不悦,起身迎上来人一行,蹙眉质问道:“楼巳,怎么是你来?!”
韩负延在人前向来时温和客气的,即便是被歧阳子连驳了好几次脸面也没有如此时这般怒气十足。其他宗门的人心中好奇便不由转头打量,只见一鹤发童颜的道修站在韩负延对面,面上满是笑意,似乎丝毫未将面前愤怒的人放在眼里,只挥挥手让跟着他的其他人先去照看受伤的人。
“你的掌门师父求到玄止那儿,恰好瞧见了你们第一支求援的焰火,还是玄澜劝下他师兄,推了我出来帮……”
“住口!”韩负延冷着脸打断了来人的话,斥道,“楼巳!你一介旁门左道的半仙屡屡插手我天剑门的事务不说,竟还在外直呼二位上仙的名号,未免太不把我天剑门放在眼里了!”
被当众斥责的楼巳却是满不在乎地摆笑道:“行了,你们这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说了十几年不烦的?玄止自己都不计较我敬不敬的,你在这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
“你!!”
韩负延显然十分憎恶对方,以致于见到他人,连以往的体面都顾不上了。一旁的师弟走过来按住了师兄的肩膀劝道:“师兄无需动气,谁不知道他是恶道歧阳子的徒弟,他们师徒俩蛇鼠一窝,同他们有什么可说的!”
歧阳子这名号一出,在场众道修脸色立时古怪起来。若说先前他们还不太清楚楼巳是谁、韩负延又为何会突然发火,这会儿听到楼巳时歧阳子的徒弟,心下便立刻明白了。
听到天剑门的人指桑骂槐,楼巳才稍稍敛了笑意道:“咱们之间有龃龉,平日互相念叨两句也就罢了。动不动扯上别人师尊,很光彩么?”
“歧阳子屠妖取丹,以此偏门左道成仙,他能做得旁人就不能说得?”
楼巳听了却抚掌笑道:“好一个正气凛然!有胆量去苦山上大喊啊?几个老小子也不过是仗着师尊他老人家不会轻易下……嗯?”
“楼巳你…?”
话戛然而止,因为方才匆匆一瞥,楼巳在不远处正走来的几人中隐约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韩负延伸手没拦住人,而顺着楼巳走过去的方向看,正瞧见几个脸生的僧人由先前那个人仙带着找到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