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呵…哈哈!”大鬼仙嗤笑出声,转回来换成二指捏起歧阳子下颌,俯身将自己的脸凑过去,“裴剑仙你瞧。圣佛果真还是圣佛,无情无爱,他半点不关心只身阻挡我们的你啊!既如此,不若我们来好好谈笔生意。”
大鬼仙换抓歧阳子肩头将人提起,他虽伤了人又出言讥讽,却也深知区区一魄或许能一时令歧阳子投鼠忌器,却不可能就此胁迫对方。无论嘴上说得如何自信,不怕对方如今残魂之躯,可打心底还是对眼前这个曾将冥府闹个天翻地覆的人仙心有余悸。是以嘴上占了便宜,却不敢真的逼得太狠。
“什么生意?”
“祸兽现世自然也不是冥府上下所期望所见,但昔年剑仙既利用冥府之力设下封印大阵,无论如何说也是亏欠了冥府一份情。若是…这处封印大阵裴剑仙若能做主全权交由我冥府处置,往事一笔勾销,剑仙的命魄冥府也会好生保管,待来日混沌之祸终了交还,这样可好?”
歧阳子打开大鬼仙的手,退了两步,背靠马车才站稳。
“我行事向来只做我觉得该做之事。再则,道门又不止我一人仙,旁人做什么我管不着。”
大鬼仙听了却无动摇,只是肯定道:“同为仙列,裴剑仙确实做不得其他人仙之主,可以剑仙修为本领,却能替冥府拦住其他人仙不是?”
“呵。你让我为了一魄护冥府却同所有道门为敌?”
大鬼仙淡定笑道:“裴剑仙或许不会,可‘歧阳子’不早就是道门人人唾弃的恶道么?杀妖夺丹…说句实话,失了魂魄的裴剑仙,我们反而很喜欢。如何?裴剑仙要考虑同我冥府联手么?”
歧阳子也不理会他,扶着马车慢慢盘膝坐在地上,双手结成七品莲花印平托于脐前,闭目调息起来,倒是同马车内的同悲如出一辙的姿态。
那大鬼仙也不急于非立刻得到回复,只挥手示意枷住歧阳子一魄的小鬼仙先行离开,毕竟他们自认为能够占利的其中一点便是拿住了属于‘裴锦春’的一魄,这是他们冥府制胜的筹码,自然需要仔细保管。
那小鬼仙领命准备带着那一魄魂火离开,或许因为觉得歧阳子被大鬼仙提防着,而此时此地已无人能有争夺之力,他便全然没有提防。是以当双足被金光束缚住时,他甚至完全没有应对之策。
头顶金钟直直扣下,将小鬼仙完全封死在了里面,一切逃离的术法都是惘然,而因为小鬼仙魂魄已被混沌之气沾染,佛法对其亦有压制击伤之效。
鬼嚎传来时,大鬼仙亦是骇了一跳,他反身欲出手相帮之时,身后调息的歧阳子不知怎么得便已来到他身后一把抱住。鬼仙本为无形之物,不怕手臂束缚,可歧阳子却在此时于他耳侧诵念起楞伽佛经。
大鬼仙脚下同样被金佛光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魂火自金钟内被引出,飘浮到了站在钟外的金光虚影掌中。
“五蕴无我…”大鬼仙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时挣脱不得,厉声冲那金钟旁的金影怒斥道,“同悲圣佛!你是当真不要命了?!”
第36章 “是贫僧心甘情愿”
“五蕴无我、五蕴皆空,和尚要不要命轮不到你管,但你手下那沾染混沌之气的小鬼仙还能不能活就是你自己做主了。”
魂火已被夺回,大鬼仙虽知己方已失了先机,却不肯就此松口。他也不急着脱身,只冷笑反问身后人仙道:“我若不管,你又待如何?那孩子虽不过是百余岁的鬼物,可到底位列仙班。裴剑仙难道真想让圣佛以凡身背上诛仙之责吗?!”
“威胁我?”
“裴剑仙若觉得是便是,左右圣佛福祸平安…与、我、无、关。”虽一时受制,大鬼仙却不肯退让半分,这时候比的便是谁更能狠得下心。
“啧。”
歧阳子松手,足尖一点便跳上了马车。他一挥袖撤去先前禁制,无暇理会不知何时醒转过来的同戒老僧,眼见闭目打坐的僧人口吐鲜血不止却无半分醒转睁眼的样子,单手扣住僧人背心一拍。
“同悲回魂!”
金光虚影逐渐涣散,被一股力量引着吸纳回了僧人躯体之中,笼罩那小鬼仙的金钟也随之散去。
大鬼仙趁机化雾扑回,抢在无暇顾及自身的歧阳子之前将那一缕魂火又重新夺了回来。
“亏得裴剑仙口是心非,宁可弃了自己的一魄不管也要救圣佛。此情实在感人,我们愿等圣佛安然无恙后再行商讨。”
那大鬼仙嘴上说得客气,但魂火到了他手上,压制的举动却是未省去半点。
不过歧阳子此刻无暇顾及胸口气滞苦痛,只因同悲二魂虽被召回体内,可他以凡人之身行魂魄离体之法本就是冒险,又动用魂魄中残余之力压制鬼仙。倘若方才歧阳子冷眼旁观多一会儿,那同悲便要以自己一魂消弭为代价换那小鬼仙魂飞魄散,余下一魂纵使之后回归肉身,也是消耗颇多,少不得寿数大减、病痛缠身。
而此刻最要紧的还是帮助同悲魂魄平安归位。
“施主,我师弟他究竟…”
“散魂。让开些,先让他躺下。”
老僧听到散魂二字,也跟着紧张起来,他将那一直昏着的车夫往马车里面挪动了些,好教他师弟能平躺下来。因事态紧急,虽心有疑惑,同戒却不敢轻易出言打扰,一言不发看歧阳子施为,只偶尔在力所能及之处搭一把手。
歧阳子不知从哪里捻出两张黄符,没有丹砂,他便划破手指,直接以血为墨在符上书写。
待书写毕后又召出先前所用一丹炉法器置于同悲头顶,歧阳子稍一挥袖,那炉盖掀开,其内炉火燃起。随后他竟当着老僧的面将同悲上半身僧衣直接扯开。
两道符,一道覆于眉心面门,一道盖在脐心之上。
歧阳子半跪在同悲身侧,一手捏白鹤单诀立于自己正胸前,一手捏剑诀、指尖虚浮半寸悬于同悲心口之上。
少时,只见四面八方缓缓浮现出点点星芒,部分星芒围拢在同悲身侧,部分则汇入歧阳子身体中,经由人仙的身体为媒,最后沿其指尖化作纯净甘露滴在同悲心口。
奇异的是,那点点‘甘露’落在僧人皮肤上时并未滑落,而是立刻被吸收了进去,又渐渐在其心口处绘出黑白两色的太极纹来。
方才将要散魂时,同悲口溢鲜血、呼吸微弱,经歧阳子一番施为救治,面色竟渐渐有了几分血色,胸膛起伏也不似刚刚那般微不可见,周围星芒被导入其体内,慢慢转变为淡金佛光环绕周身,只敲面相应是好转不少。
覆在同悲身上的黄符效力已尽,此时被风一吹,化为飞灰不见了。
同戒在一旁看着,直到师弟呼吸逐渐平稳,心才安了一些,凑上前轻唤了两声师弟。
同悲眉头微蹙起,很快又舒展开。他缓缓睁开眼,第一眼先看的是仍闭目替他施为安魂定魄的歧阳子,收回目光后才看向面露焦急之色的同戒。
“同戒师兄,我无事。”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同戒此时才彻底松了口气,他看了眼收手向后跌坐调息的歧阳子,伸手将师弟慢慢扶起,一边道,“我方才醒来便见你十分不好,裴施主说你有散魂之兆,费心施为相救,这才将师弟你的魂魄稳住。”
同悲被扶坐起来,抬手抚过心口的道门图纹,再看向歧阳子时,眼中多了几分方外之人不该有的复杂情愫,甚至他自己都不曾想过遮掩半分,明显到连同戒都觉出师弟的不对劲了。
如果说先前昏睡过去时他只是隐隐觉出同悲言行神态异于从前,那么自方才醒转至此时,他若再不能体察到师弟是真变了一个人,那这数十年也算是白活了。
同悲朝靠坐歇息的歧阳子伸出了手,但对方比他更快,长而尖锐的指甲抵住他咽喉,冲天的妖怨之气也在一瞬自人仙身上炸开。
多年积压在歧阳子体内的妖气因他消耗过大而失去了压制,又因残魂不稳而一时被侵占了神智。
同悲抬眸直视,正对上一双耀金竖瞳,眼白也已被染成一片血色。
此时的歧阳子双眼眼尾处竟浮现出数片黑亮蛇鳞,比之先前单眼妖化的状态竟是更严重了。
同悲眼中有哀痛之色,他抬手扣住歧阳子手腕,明明是凡人之躯,可此刻他力道之大竟让逐渐妖化的人仙挣脱不得。
“裴锦春。”
平静道出过去名姓,并非疏离尊称一声施主,亦不是愤怒呵斥或焦急呼唤,而是以一种熟络亲密的口吻,如同年长者般包容唤出。
听他如此唤,歧阳子却是浑身一震,一声不吭便要抽手离去。下一瞬,却被用力一拽,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般,直接被拽跌进僧人怀中,额头抵在对方肩头,浑身僵硬。
同悲空闲的手自歧阳子臂下穿过,环抱至其后背,也不用蛮力,只将掌心横贴在对方后心处。
此刻二人姿态在旁人看来,便是同悲将歧阳子强势揽入怀中,稍一侧头便可在耳畔暧昧低语,而同悲接下来也确实偏头如此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