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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分明已是将死之人,却被一口仙气儿生生吊着命。或许早几十年还不显,可如今荣枯大师寿数将至、肉身衰败,众仙便瞧得出其中关窍。
  玄止当即看向不远处正与同悲小声说着什么的歧阳子,旋即令人上前,向荣枯大师微微颔首致意,尽管对方只是个年岁修为皆不如自己的凡僧,但仍值得人敬佩。
  荣枯大师见在场有数名人仙,亦是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拄杖让开位置,引玄止等众仙亲眼一观。
  先前祸兽破阵被歧阳子与同悲联手压下,离远些已察觉不到丝毫混沌之气,如今距离那封印大阵几步之遥,众仙才觉察到那股令他们毛骨悚然的森冷之感,确是祸兽气息无疑。
  好在众仙先前已同玄止玄澜压制过两处大阵,如今再看,虽不免被此处阵下霸道骇退一步,却不至于心生慌乱,反教那阵下祸兽得了食粮去,可面上凝重起来,不由纷纷看向玄止。见他盯着歧阳子看,也跟着看过去,唯独不敢轻易接近。
  只因裴锦春比所有仙者都要年长,他昔年在一心宗凭一剑登仙时,在场人仙绝大多数都尚未出生,即便是如今公认的剑首玄止当日也不过是刚刚拜入天剑门的少年人。面对如今前尘尽忘、性情大变的道宗大前辈,众仙实难亲近。至于余下几妖仙更是绝不敢接近,毕竟裴锦春曾屠尽九山群妖、而忘却前尘的歧阳子屠妖取丹,对曾为妖族的他们来说,委实不是个能亲近的对象。
  这时候除了玄止和同悲之外,也唯有楼巳敢接近了。
  “师尊,您……”
  如今楼巳道一句‘老人家’倒真是合情合理了,可他却叫不出口了,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来什么,只是犹豫着唤了一声便又闭了嘴。
  歧阳子倒没有驳了他的称呼,闻言转过头淡淡开口询问道:“何事?”
  “您…真的是……”虽然早有猜测师尊与玄止是相识的,先前也已知晓师尊很大可能就是昔年道宗剑首‘裴仙子’,可当真看到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神态时,楼巳仍不免有几分恍惚。
  歧阳子神色依旧淡淡,他似是已明白楼巳要说什么,平静道:“前尘如何皆不重要,你若觉得难以接受,便还是将我看做记忆之中的人便可,无甚区别。”
  “哈、哈。”楼巳干笑两声,拍了拍自己的头,再抬眸时已又变回了一贯那副不太正经的模样,他摇头道,“徒儿只是乐糊涂了,没敢不认师尊!谁能想到我拜了个师父,竟拜到了当世剑仙大前辈,徒儿这是如有荣焉啊!只不过师尊您的眼睛……”
  一段时日不见,歧阳子双眼妖化严重,已不仅是先前眼白中有黑纹而已,一只眼彻底变成了如蛇那般的竖瞳,另一只眼睛虽没妖化得那么彻底,看着却不甚乐观。
  “看着可怖?”说话间,歧阳子主动闭上了眼,他不依赖双目视物,自然也不是非得日日睁着。他嘴上冷淡,可实际上还是十分照顾旁人心思的。楼巳连连摆手,刚想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却被歧阳子打断,接着道,“无妨,无需在意。”
  轻描淡写,将自己身上所受苦难一笔带过。
  同悲闻言,看向歧阳子的眼神十分复杂,但他并没有‘擅自’替对方不满或感动,双手始终于胸前合掌,只默默站在对方身边。
  “双手伸出来。”歧阳子忽得开口,并未明指,但话显然是对着楼巳说的。后者心中虽有疑惑,却依言照办,将双手手掌摊开朝对面伸了过去。
  下一瞬,歧阳子上前两步,一把扣住楼巳肩头、
  有些吃痛,楼巳没忍住出了点声,旁人闻声看过来,却只见歧阳子双手自楼巳肩头一路滑至手肘处,向内一旋,使得楼巳手掌向下。紧接着停在手肘处的手便继续下滑到楼巳手腕处,抓着他掌心相贴。再掰开时,楼巳双掌中赫然凝出一股黑气,掌心还结出两枚完全相同的黑色印记,只是一时瞧不出出处来。
  楼巳刚才还懵着,就感觉一股暖流浸入骨髓,将多日来身体的不适都集中在双臂,又跟着歧阳子双手的动作一路引到掌心,刚刚合掌时最为清晰,他只觉掌心之间像是攥了一块千万年的寒冰,冻得他指尖都麻了,就想赶紧分开,好在是被歧阳子按着没能那么做。
  此刻双掌分开,那冰冻到五指发僵发麻的感觉还未尽消,可他睁眼看着自己的双手,除了那古怪印记和莫名的黑气,手上竟无半点被冻伤的模样,好似刚刚那一瞬的痛苦都是他的错觉一般。
  “同悲。”
  被点到的僧人主动上前接替歧阳子的位置,他伸出双手,掌心向下,正好覆在楼巳摊开的手心上,整个过程二人默契不已,甚至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唯独楼巳看个稀里糊涂。
  直到同悲垂眸低声诵起佛经,楼巳手上刺骨寒意和痛感慢慢消解,他才真正回过神。
  “阿弥陀佛。”同悲收回手时,楼巳手掌已恢复如初,他单手立掌于胸前微微颔首,代为解释道,“施主乃半人半仙之躯,虽有仙法灵阵护佑,但暗伤难以察觉,五脏肺腑积攒混沌之息日久,近些时日还是离大阵远些为好。”
  玄止恰到,主动走上前关怀问道:“楼巳,你感觉可还好?”
  楼巳摇摇头道:“我无事。若非师尊和…同悲师傅出手,我都不知自己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他管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玄止闻言却微微蹙眉自责道:“原是吾大意了!裴前辈……”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只是比起楼巳半仙之身,你们并无大碍罢了。雪山和琼州以南两处大阵远离世俗,阵下祸兽底子相对薄弱,于你等修为而言,静坐入定三两日,便能自行消解,无需我做什么。”
  “多谢裴前辈指点。”
  “不必。”
  “裴前辈。”玄止又出声唤住对方道,“前辈先前所说,还请明示。”
  歧阳子停住脚步,回身反问道:“商量好了?”
  玄止肯定道:“自然。祸兽浑沌乃三界之灾,吾等为仙,更是责无旁贷。裴前辈若已有周全之法,尽管开口便是,吾自当尽全力襄助。”
  “说了请你们过来是当救世救难得神仙的,也不必担忧是什么难做的事。”歧阳子虽是在答复玄止,可那话中所指分明是躲在玄止背后,心中尚在摇摆的众仙,但他也不管,径自说道,“浑沌与龙脉共生百年,早已与地脉生机搅作一团。想要不伤龙脉重铸封印,势必要先分开二者,但此举必然会使浊气在各处渗出,混沌之息于寻常人畜损害多大,你等应当也清楚。”
  玄止细细听着,待歧阳子的话短暂停顿时,主动开口道:“裴前辈是想让吾等守在京师八卦阵法各处,提防混沌浊气侵染凡人?”
  “可能还需要你等于封印大阵上再结一阵,以防地动伤及无辜。”
  “裴前辈放心,吾等必然能做到。只是……”玄止点头应允,又关切问道,“听前辈口吻,似乎是打算独自重铸封印?”
  歧阳子不答反问道:“荣枯和尚刚领你们瞧了临时的封阵吧?”
  “是。”
  “那你等该知此处封印原不在地上,而是介于生死边界。实话说,我并不信你们。”此言一出,在场众仙无不微变了脸色,玄止也不免微微蹙眉。只是不待他说什么,便听得歧阳子接着说道,“一个‘裴锦春’便能让你带来的人乱了阵脚,真到了生死模糊的边界,你们也只能给我添乱罢了。”
  话有些刻薄,甚至连玄止都一并揽了进去,可偏偏,他说的句句是真。
  玄止垂眸沉思片刻后抬头郑重道:“裴前辈只身前去仍是危险,吾可用宗门心法将一魂一魄暂寄于外物之内,届时再与前辈同去,应当能助力一二。”
  歧阳子闻言却仍是摇头,他抬手遥指随玄止而来的诸仙,语气淡淡道:“不。地上仍需有修为深厚之人维持阵法稳定,比起你,我更不信他们。”
  说罢便丢下其他人径自往那封阵旁边去了。
  玄止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同悲,后者道了声佛号后也道:“京师安稳便有劳玄止施主和诸位了。此处封印昔年由贫僧和裴施主所设,如今自是由我二人来应对。”
  歧阳子正一脚踩在那黑漆漆的封印阵边缘,闻言回身,抬手正好指向同悲。他道:“你,留下。”
  言下之意竟是要一人独闯。
  “不可。”
  有人出声劝阻,竟是玄止和同悲同时开了口。
  歧阳子却不听他们的,只对同悲说道:“同悲,你既然还记得起封印阵的事便该清楚最后落封须得有和尚在外。这里除了你便只有荣枯和尚能担此责。其中利害你心知肚明,为了你的‘苍生’,该如何抉择还需我多言么?”
  同悲面上浮现痛苦之色,但他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
  荣枯大师一直是沉默着站在一旁听着,直到察觉同悲刚刚反驳时心绪波动,他才定定看过去。听到最后同悲的自称,他垂下眼眸,面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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