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就算是一日五文,也比周檀心中的预期少了一半。
  虽然周檀没指望着能省这笔钱,但他不是个不识好歹,硬要打肿脸充胖子的人,里正的好意他还是明白的。
  现在省下这笔钱,又不需要每日都管饭,所以他打算从吃食上添点油水,开个小灶。
  所以这些肉来的时候正正好。
  除了开小灶和这两日现吃,剩下的肉可以做成腊肉,保存得能够久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他托男人给他捎壶酒的原因。
  野猪没有骟过,肉质虽然紧实,但比圈养的猪腥味儿更重。
  他手里头除了干姜丝外,没有其他能去腥的调味品。
  后世耳熟能详的调味品放到这里有的还没有被发现或引入,有的则昂贵到他这种平民想都不要想,比如花椒。
  只好让用一些只比水多了些发酵味道的劣质酒来腌肉去腥。
  洗干净这个猪头花了周檀很长的功夫,将猪脸上细小的毛用火燎了一遍后,又拔了一遍隐藏在角角落落里的小碎毛后,才将猪头冷水下锅。
  加入一小把干姜丝去腥,盖上盖子就开始长时间的熬煮了。
  直起身子一看外头,正午那顿饭被他完美地错过了。
  碗橱里还剩下一大块儿豆腐,周檀给自己切了一小碗儿,沾着滤过的细盐吃,垫了下肚子。
  就算盐巴被他又滤出了一遍,干沾着冰凉的嫩豆腐下肚,他还是一时难以言说这种味道。
  他二话不说劈了根带了不少肉的肋条,去找之前给他带酱豆子的婶子再换些来。
  之前那罐酱豆子他当时第一次空口下去,就被味道惊艳到了。
  吃完那罐酱豆子后,他还常常责备自己为何不吃得再慢些、斯文些。
  婶子看到他居然拿着肉骨头来换些不值钱的酱豆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在婶子一家的热情下,周檀最后是抱着三个大大小小的瓦罐回来的。
  有满满一罐他要的酱豆子,以他的速度至少能吃半个月。
  除了酱豆子,还有一小罐白菜做的酸菜和一罐脆爽的腌萝卜。
  他呲着个大牙,一路顶着寒风小跑回屋。
  因为担心味道太大,他早早将三间屋里里外外都关紧了门窗,这样从门缝和烟囱里漏出的些许肉香味儿,风一刮就散了。
  所以他一进屋,就被锅里、灶膛里冒出来的热气熏热了手脚和冻红了的脸。
  害怕得冻疮,周檀赶紧放下三个瓦罐,转身出了屋门。
  等在门口搓热手心和脸,才敢进来直面热气。
  吃多了肥腻的猪肉,腌萝卜和酱豆子可以用来解腻。
  至于酸菜的用处可大了,他忍不住揭开盖子挑出来一丝尝尝。
  一口咬下去咯吱咯吱,酸爽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不敢想象这罐酸菜要是用来炖菜该有多么的酸爽下饭。
  而且正好今晚可以做个他馋了好久的酸菜猪肉粉条儿,春婶子昨日给的粉条儿他昨晚没吃完,还剩下了些刚好全下了,到时候一锅出。
  想到这儿,周檀差点没忍住从嘴角留下了馋坏了的泪水。
  第33章 酸菜
  冬日天黑得早。
  日头将将挪到最西边,白日隐藏的寒意也张扬了起来。
  山岭间林子被风刮得刷刷作响、鬼哭狼嚎,气势之大,像要一口气刮翻山脚下的三间草房似的。
  王二背着背篓,顶着大风,身形灵活地避开村里人回到了来过一回的小院儿。
  下午时他一口应下后,自己也有些惊讶。
  他平日确实分厘必争,但已经说出去的话还不至于要收回来,已经给出的猪头也不至于抱着要吃回来的心态去应下这顿饭。
  而且他一般不和哥儿女娘有所牵扯,就怕掰扯不清,害人害己。
  今日厚着脸皮应下来,大概是这个哥儿太‘特殊’,所以他下意识没有把人当成需要避嫌的小哥儿?
  他的这个想法有些无耻了,王二想。
  王二在院子外篱笆丛后站了好会儿,盯着屋内已经隐隐点起了灯的窗缝沉默半晌才进去。
  一进屋,扑面而来酸爽味道的炖肉香味和滚滚的热意。
  王二鼻尖微动,嗅着屋内香得让人跌跟头的酸菜炖猪头香气。
  周檀坐在小板凳上摆弄着些什么,他走过去一看,发现是在清洗下水。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那张美得过分的那张脸在白布下嫌弃到扭曲的样子。
  即便这样,小哥儿仍恶狠狠地搓洗着那块儿猪肝。
  王二:“……”
  王二:“交给我吧。”
  周檀正专心和下水对抗着,听到头顶忽然想起的声音还吓了一跳。
  侧过身仰头看向王二,“回来得正好,再等一会儿就能开饭了。”
  王二矮身的动作一顿,难得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周檀直视过来的澄净视线。
  又低声说了一遍,“放着我来。”
  周檀正好也有些受不了了,起身让开小板凳位置,“行,那你先干着,一会儿就吃饭。”
  猪头早炖好了,现在锅里是酸菜猪肉炖粉条,粉条儿刚下,还在咕咚咕咚地煮着。
  周檀趁这会儿功夫将豆腐切成长块儿,下进锅里。
  王二干活很利索,困扰了周檀老半天下不去手的猪肠在他手里迅速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周檀觑着他面不改色的神情,怀疑他可能根本没有嗅觉。
  桶里所有的下水都清洗好后,扔到另一个干净的木桶里。
  这几个木桶还是之前和老木匠订来卖豆腐的,由于他自己想一出是一出,就暂时空置了下来。
  没想到现在排上了用场。
  王二从碗橱那堆杂物中翻出来一根草绳,抻了抻,还算结实。
  然后把草绳系在带着把手的木桶上,将桶吊在裸露出来的房梁上,防着耗子和野猫偷吃。
  锅里炖着的菜火候差不多了,周檀揭开锅盖子,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炖猪肉两眼放光。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掏出了一把勺子和一个超大木碗,将炖肉盛了出来。
  这时王二也从外头洗完手,进了屋。
  周檀一头扎进橱柜里,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把灶台上那盆菜端上去炕。”
  吩咐起来人的态度和语气,那叫一个自然。
  至少王二嗯了一下,将盆端到炕上的八仙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才应下来时也过于自然了。
  从合力杀了那头野猪后,他们俩的相处模式似乎就开始不对劲了。
  太过于自然和亲近了。
  让王二不适应的同时,还有些微妙的踏实和刺激。
  ……踏实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和刺激形成并列关系。
  端完菜,他又返身从自己背篓里拿出几个油纸包和一坛周檀点明要的黄酒。
  黄酒放到堂屋地上一角,几个散发着食物香气的油纸包拆开放到八仙桌上。
  刚放好,转过脸来就看到小哥儿从橱柜里端出了一个脸盆大的木盆。
  一整个大猪头端端正正地摆在盆里被端上了小小的八仙桌,将可怜的酸菜猪肉粉条儿和几个油纸包挤到了一角。
  王二猝不及防和猪头上两只被煮熟的眼睛对视了一眼。
  “……”
  周檀语气期待又暗藏着激动,“我炖了一个多时辰,保证软烂脱骨!”
  说罢,看着还站在炕边上‘顶天立地’的男人,忍着笑意,“别愣着了,赶紧上炕!”
  三间茅草屋房的高度周檀一米七五的个子站着刚好,对王二八尺有余的个头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在堂屋站着时房梁裸露着,中间位置高出其他屋很多,就这,王二站着时还得微低着头。
  更别提站在他的西屋,周檀见他站得那般艰难,看着实在难受。
  说是一整个猪头也不尽然。
  周檀从猪头上切了些肉多的部位下来又炖了一锅酸菜猪肉。
  “今日猪头肉管够!”周檀放出了豪言壮语。
  王二盘坐在炕上,忍不住笑了下。
  周檀也爬上了炕,眼睛在看到八仙桌上的几个油纸包时一亮。
  “这是?”
  “买了些糕点和果子解解腻。”王二的视线已经落到了那盆还冒着热气的猪头上。
  周檀捏起其中一个油纸包的一角,掀开,看到一个眼熟的字样后暗中倒吸一口冷气。
  然后用一种看狗大户的眼神看向王二。
  “你不是到镇上?怎么去了县里的福记?”
  福记的糕点可不便宜,而且冬日的鲜果子价比黄金,一般人没有门路可找不到。
  周檀虽然没有买过他家的糕点,但前几日李桂给他带了几块五牙儿专门从县里买的福记糕点,包油纸的手法和眼前这个一模一样。
  “镇上那个时辰买肉的人少,县里卖的快。”
  王二语气不以为意,把多走了十几里地说得那叫一个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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