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村长家门口的老槐树围了一圈父老乡亲,哪个眼尖的看到陆长青。
那人张嘴就喊:“哟!长青来啦!”
他一嗓子喊得十几个人齐刷刷的回过来看过来,大不多是来凑个热闹,兴奋的,好奇的,也有鄙夷的。
陆长青努力扯了扯嘴角傻呵呵的笑,仗着自己是个傻子挤到大槐树前。
上面贴着白纸黑字的澄清信,字迹隽秀有力,可见功底不俗,放眼整个村子,唯沈韫能写出这般漂亮的字。
“傻子会认字吗?要不要让我们给你念念啊!”
村里不乏有认字的,有人站出来对着那信刚准备开口,陆长青一把揭下树上的信,推开人去飞快的跑回了家。
陆长青有点笑不动了,他不傻,还认字。
那信中每个字都认得,连起来妈都不想认。
陆长青拳头捏紧了,额角突突跳。
他都怀疑自己穿到这和沈韫纠缠不清,八成哪辈子欠了这个活祖宗的。
后面众人起哄:“小傻子害臊了!准备什么时候嫁给沈秀才啊!”
陆长青一个踉跄差点摔飞出去,倒不是害臊,他就是急着找沈韫问个清楚,写的这什么玩意儿?
沈院儿一分为二,沈韫的小院子重新开了个门,因为时间仓促,两扇门都是用木棍扎成的,门上挂满了荆棘草,扎手的很。
沈韫难得清闲,坐在院子里用木头凿了个简易的鲁班锁,一瘸一拐的在门口摆弄着。
余光瞥见某人风风火火跑来的身影,沈韫一点也不意外。
“沈韫!”陆长青叫住他。
沈韫往他手上看了眼,自动忽略掉那封信,道:“早饭呢?”
沈韫的起色看起来比强两日好太多,只是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衬得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更重要的是,他额头上的束带束额不见了。
眉间痣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白皙的脑门干干净净的,要不是自己亲眼见过,他都怀疑之前是自己的错觉!
陆长青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
“吃了。”本来是带着的,后来路上生气,陆长青含着恨吃了,“你……”
街坊邻居都看着,陆长青实在拉不下脸在大门口跟沈韫讨论这封信的内容,黑着脸挤进门里。
陆长青道:“进来说。”
沈韫扶着墙一深一浅的跟着,“外面人都看着呢。”
他不说话还好,一张口就能把陆长青气死。
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写这信的时候怎么就好意思的!
陆长青压着声音,控诉对方的作为:“我让你写事实不是胡编乱造!”
他抖着手指头指着信上的字。
“你看你写的什么,什么两情相悦?什么世俗不耐不容此情为之宁殉也算佳话,你疯了吗?!”
沈韫反倒听得津津有味,“你认字啊,写的不好吗,现在都知道你我二人是殉情,并非是你害的我差点丢了性命。”
“……我不认字我也能听到啊,”外面多少人都传开了,陆长青忽然觉得争论这些好像没有什么意义。
陆长青泄了气,看着沈韫问道:“是因为我看到……所以你才故意这么写的。”
除此以外,陆长青想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释。
沈韫对原主的厌烦人人皆知,落水后也几次对他避之不及,恶言相向,在撞破沈韫秘密后态度突然转变,这信将他高高架起,倘若那秘密真被说出去,他与沈韫就彻底成了一段孽缘。
他急于撇清关系,却正中沈韫下怀,故意这般就是我了牵绊住他。
沈韫眉眼带笑:“我还不值当为这种小事大费笔墨,就是觉得你人不傻了,长得也不错,缠着你我也算苦日子里能找些甜头。”
撇清关系是不可能的,沈进才不死,他寸步难行。
当然靠他一个人不行。
陆长青清清白白,又有一副老好人的心肠,这样的人用起来也放心。
“那我觉得你想多了。”陆长青不信他的鬼话:“我很忙,没空跟你过家家,耽误我娶媳妇儿。”
娶谁都不娶沈韫!
陆长青是真的有点怵沈韫,嘴上一套背地里又一套,鬼心眼儿多的都数不过来。
这种人往往没几分真心待人,还是得早早全身而退。
陆长青有意疏远沈韫,这几日送药送饭的事都是托人送去,就连出门都要绕过沈韫的家门口。
晨起就赶去李成的药庐,师徒二人钻在屋子里研究行针之法。
古时医理深奥精辟,学起来倒也不难,只是他一个妇科主任突然拿起银针,认穴点位,恐怕一时半会儿不好上手。
村里都知道李成收了村里的陆傻子做徒弟,这段时间看陆长青准时准点的过来,那人看着倒真的灵光了不少。
还以为真是李大夫妙手回春,能把痴病治好呢。
李大夫得了好,自然也不会亏待陆长青,有机会会带着陆长青出诊看病,诊金也会分给陆长青一半。
那些钱当然不够,陆长青常去山上采的药也会卖给李成,李成再去镇上换钱,一来二去两人明里是师徒,暗地里却是合作关系。
陆长青算了算最近攒钱的速度,很快家里就可以实现吃肉自由了。
路过猪肉摊的时候,陆长青没忍住,请老板割了半斤精瘦肉。
店老板瞄他好几眼,没忍住问他:“还真是看着不傻了,都知道算斤两,知道什么肉好吃了。”
陆长青两眼放光的盯着案板的猪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鬼知道他多想沾点荤腥!
陆长青道:“叔,肥瘦分开切,熬点猪油。”
“成。”店老板赤着膀子剁肉,刀刀下去精准无比,很快猪肉就分开放好包起来递给陆长青,“你最近没去找过沈秀才吧?”
老板突然提起来沈秀才,让陆长青愣了一下。
“没有,以前不懂事做的傻事您别当真。”
也不知道是不是罚跪祠堂有用,还是沈进才真的良心未泯,他回家后再没刁难过沈秀才,听街坊邻居说,对沈韫还挺好的。
“嗐,大家伙都知道,就是闲的没事翻闲话说,我看你现在也挺好。”店老板左右看看周围没人,才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给陆长青八卦:“可别再去招惹沈家了,听说沈进才还真想让他儿子娶你呢,说你要是不嫁,那就他们嫁,反正我觉着,他要不就图嫁妆,要不就图聘礼,没安好心!”
卖肉的老板说得有道理,沈进才那贪财的性子,亲儿子死了都不心疼,嫁儿子算什么。
他真干得出来。
陆长青赶忙把肉放回去,道:“叔,身上没钱我先不要了。”
卖肉老板痛失几个铜板。
陆长青哪里还敢吃肉,现在他可是沈进才得重点关注对象,万一让他闻见钱味儿,还不得跟狗皮膏药似得黏上来?
他一路跑回家,半路上突然被一小孩儿截了道,那小孩儿瘦瘦小小的,举着弹弓就朝他射了颗石子儿。
陆长青来不及躲开,脑门被砸了一下,就见了血丝。
那小孩儿看他的眼神似曾相识,都跟仇人似得。
让陆长青想到了沈韫。
小孩儿扭头就跑,脚步飞快的跑没影了。
陆长青顶着头上的包回到家,柳三娘一见担忧的凑上来:“怎么了这是,跟谁打架了?”
陆长青摇摇头,叹口气:“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儿玩弹弓砸了一下,没事的。”
柳三娘还是拿了些药,一边念叨:“你说你老大不小的人,怎么还被小孩儿欺负?”
“他不是故意的,也没欺负我。”陆长青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个娘还总是把他当想小孩儿看,不过他很喜欢这样的念叨,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除了空荡荡的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陆长青主动仰着头好让柳三娘擦药,说道:“娘,你明天去村里借二十两银子,就说我看病用。”
“啊?二十两?”要知道二十两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是村里的地主也未必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子来,柳三娘还以为陆长青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是哪不舒服,李大夫要治不好,咱去镇上找大夫。”
陆长青怕柳三娘多想,连忙道:“不是不是,我真的没事。”
他把路上听来的跟柳三娘解释了一通,柳三娘脸上才算见了笑。
柳三娘也没多问:“行,娘听你的。”
隔天,柳三娘就到处借钱,称要给陆长青看病,需要大把银子。
陆长青的心悬了几日,刻意制造家里穷的揭不开锅的情况下,沈进才总算没了动静,陆长青松了口气。
就是苦了他们娘俩有肉都得偷偷吃。
为了营造自己病的不轻,陆长青往李成那边跑的更勤了,往往一待就是一天,奇怪的是,他每天回家,都能碰上那个拿弹弓的小孩儿。
他一打听,原来这小孩儿是个孤儿,叫初九,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