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常津予原本见到沈韫,狂躁的心情才终于慢慢平静,正当他放下手中刀剑,余光瞥见其中一个胡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常津予以为看错了眼,等他看过去时,那胡人竟点燃了藏在身上的火药,朝着沈韫飞奔而去。
事情发生太快,常津予根本没有想太多,先一步飞扑过去,将那胡人推向身后湍急的河水。
那胡人想要鱼死网破,没想到常津予竟这般不要命,落水前拼了命的抓住常津予。
紧接着一声爆响炸开水面。
第一声响过后,好像引起了连锁反应,一声紧着一声的爆炸像一条长龙在运河水底争先恐后的炸开,数十米高的水如倾盆大雨一样散开。
沈韫被震的连连后退,不敢相信的盯着常津予刚才消失的方向,不敢相信尽在掌握中的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哪怕最初他的想法也是除掉常家助齐王上位,但现在他犹豫了,他甚至想到,该如何告诉陆长青,又或者陆长青听说以后,会怎么想他……
这样的连续爆炸持续了至少一刻钟的时间,好好的运河被炸的河堤崩裂,四周散落着残破箱子,以及……半成品的火药残骸。
沈韫不记得是谁把自己带出来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的跟着左放的兵在河岸寻找着什么,好几次他的脚迈进冰凉的河水里,就会被人拽回来。
他听见左放放声命令:“这些火药津了水不能用,还找什么!”
“常津予本就戴罪之身,死得其所,他死了活该!也不用找了!整顿一下,今夜出发宁城!”
沈韫不受控的剧烈呼吸着,怒火疯狂的蚕食着他的理智,他在腰间一摸,摸到自己防身的短刃,就在他要拔出来时,残余不多的理智让他住了手。
他杀不了左放,更没理由去杀左放。
常津予的清白并不是杀一个左放能换来的,如果没有上面人的授意,左放怎么敢睁眼说瞎话。
况且他现在身份敏感,萧越也就是看他背后有卓泱撑腰才不敢动他,倘若现在跟左放对着干,以卓泱的罪臣身份,也够给萧越送上一箩筐的把柄了。
左放关注沈韫很久了,方才他察觉到一丝丝杀气,年轻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沈先生,听闻你是齐王殿下的幕僚,不如随军一起前往宁城?”
沈韫再转身过来时,脸上杀意全无,平静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韫道:“好啊。”
第50章
常津予的死讯像是一条看不见的气数, 是老侯爷拖着年迈的身躯拼死守在前线的气数。
消息疯狂传开,哪怕老侯爷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力,可终究没了那份守护家人的心。
老人家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染血的盔甲甚至都未来得及褪下, 人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竟当场咽了气。
好在陆长青一直关注着老侯爷的情况, 当场救的急, 和姚箐两人围着老侯爷一整夜,才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常北望是喘气儿了, 但却一直不怎么清醒,姚箐把陆长青带到外面,说出了一个两人都不想承认的事实。
“老侯爷怕是撑不住了,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齐王那边撑得住吗?”
陆长青咬咬牙:“撑不住也得撑,朝廷的援军再拖,我不信皇帝能眼睁睁的看着宁城失守!”
朝廷的援军足足拖了半个月, 就是用走的,也早该到了。
为何援军偏偏要在闵州, 去处置一个与朝廷有功的将军, 大敌当前,最忌讳内斗, 皇帝怎会不懂。
他在耗,耗的他想让死的人死, 耗的胡人这把利剑再刺的深一点。
常北望伤重,一时间军心不稳,那些胡人似乎发现了端倪,像疯狗一样全面进攻。
唯一有身份统帅的萧难成了众将士的风向标, 萧难再怎么勇往直前,可到底经验不足,勉强与胡人交战周旋下来,明显落了下风。
一封封急报传回军营,暂时代为主帅是常北望身边的吴副将,情况不容乐观。
吴副将急得满嘴燎泡,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本该躺在床上的常北望出现了。
众人见他好端端的站在那,心中瞬间放下一块巨石,又惊又喜。
常北望如同屹立不倒的泰山北斗,只要他在,这场仗就还能打下去。
陆长青有的只有惊吓,常北望的身体他最清楚,能醒来是万幸,别说站起来重上战场了。
看着老侯爷脸上的气色确实好了些,让陆长青不得不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
常北望更不让他人搀扶,命人牵来自己的马,要亲自到阵前鼓舞士气。
“老侯爷,让我跟你一起去。”陆长青说不出阻拦人的话,也知道说出来常北望未必会听,“马上颠簸,我背您过去。”
常北望挥手抗拒道:“去去去,老夫身体硬朗的很,让你小子背我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陆长青不放心的站在一旁,眼神都不敢移开。
“你也别愣着,老夫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常北望不等陆长青回答,叫来两个人命来道:“把他衣服扒下来,脸上的面具也摘了!”
陆长青在常北望的地盘上根本容不得说不,片刻后就被扒了衣服卸了人皮面具,只剩下一身单衣裹在身上。
常北望拍了拍陆长青的肩膀,他声音很轻,也很沉:“我们常家还有人,没有绝后。”
“我的儿媳和孙子还在家中,老夫厚着脸皮想恳请你一件事,带着他们离开这,不管去哪,不管过的什么日子,只要好好活着,今日这里发生的事再也不要提及,也永远不要告诉我孙儿真相。”
陆长青忽的喉咙涌上一股酸涩,眼眶瞬间蒙了层水雾,“老侯爷,我去前面挡着,你带着家人快走 。”
常北望只摇头:“你比我更清楚,我时间不多了,我保护不了家人了,就当是我求你,带他们走吧!”
常北望说到最后,浑身都在颤抖,他充血的眼睛蓄满了泪水迟迟没有落下,恳切的望着身边唯一信任的人。
“去吧,长青,那是常家最后的血脉了。”
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如眼前血腥景象,呼啸的风卷着哀嚎和杀伐声终成一首变调的悲歌。
再退,便是身后手无寸铁的百姓,常家军的军魂溃散,需要常老侯爷前去压阵。
陆长青裹着一套随便找来衣服,一条破布蒙住了脸,在残败的城中快速的往常家宅府找去。
城中已经有混进来的胡人挨家挨户的搜寻,动作稍慢点,他们找到常家的宅子也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常家的宅子混乱一片,奴仆下人早就跑的一干二净,有些个没心没肺的临走前争抢府内财物,偌大的宅院早没了先前和睦光景,入眼的皆是一片脏乱混杂。
陆长青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在空寥寥的庭院内一间一间的寻找常津予的妻儿。
忽闻一阵婴啼,陆长青寻着动找到花园,却见一女子抱着孩子站在一口井前,一只脚已经踩上井口。
陆长青喉头一梗,没敢太大动静吓着人,“夫人,常小将军托我给您带句话,你要不要听听。”
常夫人还是吓了一跳,惊慌的回过头看到来人,苍白的面容尽是绝望。
她不认识陆长青,浑身戒备。
陆长青赶紧自报家门,拿出常北望给的军令牌:“我是陆长青,老侯爷让我来的。”
常夫人在这边消息闭塞,昨日打听到老侯爷阵前重伤就没了求生的欲望,今早更是听说胡人摸进城中在寻找常家后人的踪迹。
她不想落入胡人手中,更不想看着孩子被胡人捉去遭受虐待,唯一死才能够让常家人死的清清白白,痛痛快快。
常夫人哽咽道:“父亲还活着,他还好吗?”
“老侯爷要你们好好的,孩子是你们唯一骨肉,他需要你陪着一起长大。”陆长青闭口不谈老侯爷的情况,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慌忙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金锁,“这是常津予送给孩子的周岁礼,名字是亲手刻的,你要不要看看?”
闵州一行,常津予好像知道自己回不来一样,千方百计的哄着陆长青将金锁带回。
此事回来后他也藏着没说,想等着常津予回来自己去给儿子带上,没想到……
常夫人颤颤的走上前,接过那金锁去逗怀里的孩子:“宝贝,你快看,你爹爹送你的,你爹啊,手那么笨还能给你刻名字呢……”
怀里的孩子懂事的不再啼哭,伸出小胖手去抓悬在空中的金锁,咯咯的笑了起来。
陆长青小心挡在常夫人身后,道:“这里不安全了,跟我出城。”
常夫人大概是被陆长青的话劝住,跟着陆长青抱着孩子开始了逃亡之路。
他们刚留出家门,就碰上了一小队胡人,陆长青心道倒霉,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一直忙于奔波在老侯爷身边的夜莺如天神降临,护着二人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