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陈老年纪大脾气就大,才不信陆长青口中的三言两语, “什么姚神医!老头子我不认识!你年纪轻轻的,别在给人治出个好歹来!”
  陆长青抽了一口气,他借着姚箐的名头悬壶济世屡试不爽,虽然他才是收人做徒弟的师傅……
  没想到第一次在陈老这里吃了瘪。
  看来咱的名声也不是道理都6管用的。
  这老爷子倔的很, 任凭陆长青左挡右挡还是叫老爷子撞了一下,他又不能真的跟老人家动手,但沈韫眉间痣尚未散去, 决不能让陈老发现。
  说时迟那时快,陆长青再次用上了自己特制的迷药, 味道淡淡的清香, 叫人属于防范,陈老比上次用在沈韫身上见效更快, 人没走到床边就直挺挺的往后倒。
  陆长青扛着老爷子放到椅子上,等人醒来再说。
  让他更为头疼的是沈韫一身的残体弱骨, 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沈韫要是只是服用那压制离心散的药倒也还好,可这人好强的要命,服用的静心丸对别人而言可能没有影响,可对沈韫而言, 简直就是用来催命的。
  离心散本身就自带毒性,性寒入体,中枢郁结,慢慢消耗着载体的精气神,就如同燃烧的蜡烛一样。
  而沈韫服用的静心丸,药性很烈,数种药材皆为大补,性热,能够短时间内恢复人精力,有效的克制离心散的毒性。
  但这无疑是将蜡烛丢进了大火,顷刻间就能被吞噬殆尽。
  他就知道沈韫怎么会乖乖的去找解药。
  就算有,他也不能吃。
  好在陆长青这两年行走江湖学会了不少东西,尽管没有找到解药,也研究出更有奇效的药方减轻离心散对沈韫身体的危害。
  陆长青将药方写好,叫醒了还在昏睡的陈老。
  陈老使劲搓了搓一双眼睛,睡得迷迷糊糊:“怎么了这是……怎的突然就睡了!”
  陆长青稳如泰山的坐在一侧,写起了另一张药方,一边道:“老先生是平日偏头疼的顽疾,夜里睡觉呼吸会困难,起夜频繁,会有心口绞痛的症状?”
  陈老的一身毛病被说的七七八八,当下都忘了自己似乎来干嘛的,对陆长青那个说的话认真的听了进去。
  “是了,小兄弟说的都不差,都说医者不能自医,这些陈年旧疾待在身上都习惯啦。”
  陆长青笑笑:“小子略通医理,给您开一副药,您回去调养半月便可见效,虽不能根治,也会比现在好很多。”
  他双手恭敬的递过去。
  陈老半信半疑的接过,眯着混浊的眼睛一览。
  赞叹的神情慢慢的浮现在他笑得满是褶子的脸上,陈老道:“好小子,这方子用药刁钻,辅以针灸刺穴通脾胃五脏,是我小看你了。”
  陈老夸完忽然想到自己也是来给人看病的,怎么现在自己倒成了病人!
  陈老一拍脑袋,“哎呀,我是来给沈侍郎看病的呀!”
  陆长青按住陈老:“老先生,沈大人只是风寒,我已经写好了药方,不必担心。”
  陈老一听是风寒,对陆长青就更放心了,笑道:“小兄弟叫什么?”
  陆长青报上名讳,扶着陈老送出门外。
  门外等候的王虞山看到一老一小相互搀扶着出来,好生奇怪,这陈老进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很快送走了陈老,陆长青才将沈韫的药方交给王虞山,道:“去拿药,不用一次性全部找来,分几次送来就可。”
  王虞山内心是对陆长青放心的,抱拳告辞了。
  陆长青回到房间,沈韫已经醒了。
  房间没有第二人在场,沈韫坦然露着光洁的额头和眉间那颗眼色越来越淡的红色小痣,直直的盯着陆长青看过来。
  陆长青脚步一顿,心说,既然人都没事了,他又回来做什么?
  他们俩现在的关系只是上下级的关系。
  总归他说的话沈韫又不听,留在这找气受?
  陆长青是有些生气的,在得知沈韫这几年是怎么对待他自己身体时,就有股无名火压在心头。
  “你身上的药别再吃了,我给你开了新药方,几日后送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带着人先去找客栈住下,我们的事等你好了再说。”
  陆长青背课本似的说完冷冰冰的转身就走。
  “站住。” 沈韫出声唤道,一如既往带着命令的口气。
  陆长青本来就带气,听沈韫的语气就更加气不顺了。
  执意要走。
  沈韫突然间慌了神,赤着脚跑下床,跌跌撞撞的拦在门前。
  他很少在陆长青这里吃到冷落,哪怕是在他犯错后,陆长青也只会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教善恶,也可能是他早就习惯了陆长青的温柔和包容,对方突如其来的冷淡让沈韫尝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正因如此,向来聪慧谨慎的沈韫没有注意到,陆长青的步调很慢,若不是有意在等,这人长胳膊长腿的的,哪会真的让他挡在门前。
  等沈韫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是失态,沈韫垂下头,紧张了咬了咬下唇。
  沈韫的双眸左右乱看,强撑着面子说道:“我有话问你,你不能走。”
  陆长青背过身,将赌气一发到底:“沈大人问就是,问完我就走。”
  沈韫是真的有事要问,但是又怕隔墙有耳,遂向前迈了几步,避开房门和窗户,自然而然的牵起陆长青的手行至角落。
  房间不大,只容的下三两步。
  距离甚短,便有一人意犹未尽,心情大好,但面上仍旧板板的,气气的。
  这是他们时隔两年多之久,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独处。
  陆长青日夜念着这人是否安好,怕人偏激的性格走上歪路,又担心人招惹了是非,树了几家敌,可更多的还是……想快点见到他。
  再相见,他必然要做能撑得起沈韫一条海宽浪阔的河流,任沈韫呼风唤雨也好,兴风作浪也罢。
  沈韫将他推向墙角。
  陆长青克制着呼之欲出的激动心情。
  沈韫低声问道:“小世子的夫人和他的孩子是被你带走的吗?”
  恍若当头一盆冷水,浇的陆长青里里外外透心凉。
  陆长青没好气道:“你都知道,还要再问一遍。”
  沈韫道:“听你亲口承认我总放心些。”
  “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陆长青:“……”
  就这?
  沈韫的话比寒冬腊月的冰雪还要让人心寒。
  “那换我问了。”陆长青抬手紧了紧沈韫松开的领口,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着威胁的意味,“闵州临行前,我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多少?不吃我的药就算了,解药你也懒得找,我要是不回来,你就准备这样下去跟他们闹个鱼死网破?”
  沈韫总算有些回过味来,合着陆长青刚才是在跟他置气。
  沈韫被人提着衣领不得不踮起脚尖,扬起脖子,那模样活像待宰的羔羊,“你的药不管用了,才换的药!”
  “皇帝疑心重,这两年我不敢调查太深,你父亲没有找到,哪来的解药!”
  “你就算回来,我也会跟他们鱼死网破,我若不争权夺势,他日被碾死的蚂蚁就是我!”
  “陆长青!你松开!”
  沈韫一个一个问题回答了他,说完气的脸都涨红了,恼羞成怒之下屈起膝盖顶出去。
  陆长青一躲,松开了沈韫的衣领。
  他脸色比刚才更差了,陆长青一言不发,转身出门。
  留下一脸怒意未散,又有些迟疑不解的沈韫。
  他又说错了什么?
  饶是沈韫的脑袋,也想不通陆长青的怒火从何而来。
  两人各生各气,都还没有等到互相有解释的机会。
  齐王那边就出事了,听说人下午冒冒失失进了皇宫,不知和陛下聊了什么,惹恼了陛下。
  萧难在宫里挨了顿板子,人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被送回了王府,听说西北挖出的矿山也交了出去,半数的老常家军都被皇帝调配后方补给的队伍中。
  随之宫里荣三宝荣公公亲自下来,带了皇帝赏的人参灵芝等大补的药材前来慰问。
  荣三宝笑眯眯道:“陛下体恤沈大人受了委屈,送来这些东西让您好生养着,齐王殿下这次有些不懂事了,沈大人今后办事可得小心些,别被牵连了。”
  沈韫懂了。
  萧越则是在提醒他别跟萧难走的太近了。
  他虽然气萧难这次贸然用西北的矿山做交易打消萧越的疑虑,但也都是为了保住当下他们和萧越之间那层薄薄的信任。
  萧越能给的信任,沈韫不需要了。
  是时候了,铺的网该收一收了。
  偌大的上京城,只有在深夜的时候,才能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万籁俱寂不见月光的黑,到处藏着獠牙和尖刺。
  人的丑恶也会在这种时候,肆无忌惮的展露出来,而弱者被迫承受强势一方施加的折磨,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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