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窗外是宁湘长河,雷声震耳欲聋,暴雨乱溅,如泼墨寒刃般洒在河中,浪涛滚滚。
  沈朝淮冷笑一声,将玉箫抵在唇间,“后屋的镖头弟弟,人都快冻昏了。你真是放心一个人扒光衣服,把他扔里面。”
  “好吧,他可是自己答应我要送东西的。唉,都怪人长着嘴,会叫啊。”弟弟伸出手,将纸包放在掌心内。
  沈朝淮心思一动,想要人物活捉,“客栈内外已经布满我们沈家的人了。你现在过来,将麒麟玉一并给我,我还能饶你不死。”
  弟弟撇撇嘴,还是对他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沈少爷。可惜呢——”
  湿风掀起斗笠,方才藏起的白发飘在空中,与今夜的雨水融在一起。一双眉眼天性上挑,含着的笑意却虚浮在表面,勾唇道:“咱们再见喽。”
  他将身子往后仰去,掌心一拍,斜挎着的酒壶快速飞起,一张符咒飘在空中,上面万事顺遂四个字马上被点燃,火光大振。
  沈朝淮反应极快,立马抽剑砍去,香屑的灰烬内,窗户上却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不倒翁,顶着一头白发,来回转了两圈,扎嘎嘎叫道:“九洲大盗他跑了!九洲大盗他跑了!”
  下一秒,玩偶被劈成两半,临死前发出一声遗言,“你抓不到人!撒气给我,可怜!”
  “闭嘴!”沈朝淮将玩偶彻底踩碎,左手扣在窗栏上,愤恨一拍,“游时宴!下面是河,你找死吗?!”
  半空中,游时宴正往下坠落,白发挡住他的神情,翻滚的长河吞噬一切,他抬手扔向出一个东西。
  “大少爷,解药拿好,咱们幽州见!”
  话音一落,只听噗通一声水声,水花惊起后又平复。蜿蜒的河流将身影彻底湮灭,沈朝淮咬了咬牙,拂袖将手中解药拿好,快速走下阶梯,客栈外等着的人迎上去,问道:“公子,怎么样了?”
  沈朝淮冷哼一声,“把解药兑水喂给他们,等人醒了就走。”
  小厮撩起车帘,迎他上去,“那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儿?表姑娘还要和柳家二少爷大婚,咱们是要继续在宁州搜,还是去幽州?”
  “……去幽州。”
  沈朝淮坐在车中,单手拄在额间,闭目不再说话。
  河中水流汤汤而过,刺骨而寒冷。游时宴在水中游了两下,属实被冻得够呛。他从水中钻出来,用避水符的余力爬上岸边,从酒壶里倒出一堆东西。
  “破财神,给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也没个防水的?”
  湿透的符纸被一个个捞出,游时宴拧了一把符纸。
  很好,现在全拧烂了,可以安心完蛋了。
  “这老登就是故意报复我的。”他撇撇嘴,把墨水往头上抹了抹,又在脸上抹了一把水,望着远方晃晃悠悠的商船开始思索。
  宁州得财神庇佑,行商发达。这船更是奢靡到极致,远远几盏高灯,铺的暖光热烈,澄澄耀在浪涛上,好不壮阔。
  游时宴想罢,咳了咳嗓子,嗷嚎一声就哭喊起来了,“救命,救命啊!侠士请留步啊!”
  船商隔着老远就看见他了,停泊后,一位老头摸了摸胡子,喊道:“何人?”
  “你瞧!”游时宴把令牌递上去,趁着他检查令牌的功夫道,“好大哥,你快些问,我还想找个火堆呢。”
  把我的符纸串起来烤一烤,他在心里补充道。
  大哥看完令牌,不知想了些什么,问道:“你这一个人,当真是金鸢镖局的?”
  第二章
  商船上,夜星坠满高空,压在少年眉睫之下,润泽的黑色瞳孔在此刻摇曳生姿。游时宴挑挑眉,熟练地改了个宁州方言,半抱怨道:“哪能假的了呢?好大哥,你往前头一问,怕是都糟了九洲大盗了!就我一个丢了货,还能跑出来。你说倒不倒霉?正压上这柳家买卖,如今,怕是全遭殃了。”
  老头闪了闪眼睛,“你就是给柳家押镖的李公子?我就是柳家管事的,这正要回幽州。你这把事情办砸了,等到了幽州,还得得跟我们大公子说道说道。”
  “行啊,”游时宴指了指自己头发,面上尴尬道,“这说起来,您也别笑话我。那九洲大盗听着便吓人,我跑得时候太急,一把给自己扔泥地里了。”
  柳管家忍不住笑了起来,让开身子便让他进去了。游时宴等着侍从引他进去,心中却冷笑起来了。
  这柳家大少爷,不是早就被他杀了吗?难道还真能起死回生?
  若干年前,柳家众人陷害师父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法场一剑把大少爷斩了。而柳家二少爷也在场,俱是亲眼所见,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还能同意大婚?
  还有,沈朝淮为什么不记得自己了呢?这大少爷虽然当年是个麻烦精,却也算是帮了自己一把,和自己还有柳家二少爷都算竹马好友,怎么就能翻脸不认人了呢?
  幽州一定有问题。游时宴边走边想,一定要引沈朝淮进来查清楚,否则,单凭自己名声,恐怕进去就被抓了。
  船厢内香气阵阵,雾色在空气中一丝丝扩散,连着皓月落在地上,飘入鼻尖内。游时宴跟着进去,坐在软垫上,见侍从端上水桶,一把拉住他,“小兄弟,你这给我的衣裳,是不是有些太华贵了?我想着柳大少爷一向不喜欢太奢靡的装扮,还是这两年变了?唉,你别怪我,我今夜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怎么就能把镖丢了呢?”
  侍从愣了愣,解释道:“大少爷向来脾气好,虽然对食物有自己的喜好,却不失偏颇。”
  “照你这个说法,到真是君子本性了?”游时宴和他打趣道,“那他怎么不娶亲,反倒轮着咱们病怏怏的二少爷了?”
  提起柳二少爷,侍从无奈地笑了笑,“这能有什么办法?人命好……唉,不说了,您先沐浴吧。”
  游时宴见他停嘴,也不拦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人走后,又关上门后凑到火堆前,一把将符纸扔进去。
  符纸落到火光中,噼里啪啦发出几声脆响。游时宴等了一会儿,泡进水桶里后再钻出来,头发已经变成普通的黑色了。
  他擦了擦头发,哼了几句歌,外面门却突兀地被拍响。
  游时宴高声道:“怎么了?”
  外面人微微一眯眼,冷声道:“沈家查人。”
  不是哥们,你狗吗?游时宴正想捏个符纸,却想起符纸没得差不多了,压低嗓子道:“别急,这位公子,我还在换衣裳呢。”
  外面人似乎倚在边上站定了,“速度。”
  游时宴将窗户打开,左脚接右脚就登了上去,跳到外面后,大摇大摆地顶着黑发就往外走。
  他隔着沈朝淮有些近了,只能低头刻意避开。沈朝淮的竹萧在月下耀出温润的玉色,眨眼间,却从手中挥出,斩断空中稀碎微香。
  “好香,”沈朝淮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他的黑发,将剑抵在他后背上,“你是里面沐浴的人,为什么不走正门?”
  游时宴感受到后背的冷意,扫了一眼船上众人,发现众人都不想出手解释,可现在再提出令牌的事情,沈朝淮肯定能把自己认出来了。
  没办法了,好在也快到幽州了,游时宴长叹一声,手腕往后打了个响指。
  侍卫肩上突然迈出一只鸟儿,一啄啄掉了衣裳带子,他面色煞白,连忙捂住□□,“不是,怎么回事!别看我啊!”
  沈朝淮正对着侍卫,被迫享受了一番美景,脸都绿了,“追上去!”
  他凌空跃起,船上众人面面相觑。柳管家却是眯了眯眼睛,淡淡开口道:“慌什么?这小子上船,是正正经经给了令牌的,哪怕我们是故意的,也不会受到责罚。而且,诸位也都清楚,少爷们说过,凡是婚宴来客,无论身份,不论贼盗,一律通行。散了吧!”
  他拂袖离开。而浩浩波涛内,游时宴一跃跃上船边,借力在空中飞起。此时雨歇云霁,恰逢天明,熹光绽开,风平浪静,他微微低下脊梁,脚尖轻点迈在河面上,直冲幽州内部。
  沈朝淮跟在后方,轻点过几步后便意识到追不上,确定周围只有游时宴一个人后,灵力运气,飘在空中吹起了竹萧。
  一声声音律敲在耳侧,悠扬空灵。游时宴随意一笑,钻进幽州巷口里,喊道:“大少爷,吹得不错!要不,我改日给你搭个台子,送去馆里当唱戏?”
  沈朝淮并不生气,竟然笑了笑,气定神闲地落在巷子中,踱步往前走着。
  眼见甩掉了人,游时宴在巷口左拐右拐,按照记忆直直冲向早市,早市内人正多,又赶上幽州大族柳氏婚宴,连些贩卖灵物的摊贩都多了起来。
  正好在这里买点防备沈朝淮的东西,游时宴随手偷了一个荷包,直奔主题问道:“阿婆,你这灵器都怎么卖的?”
  这阿婆摆着一个大摊子,端得也是仙风道骨,见他手里拿了这么多银子,起身挨个介绍道:“小伙子,你真是来对了地儿了,正赶上本州婚宴,阿婆给你打折。左边这个是解酒丹,不怕喝醉,右边这个是姻缘簿,可以远程通话一次,但是啊,得心意相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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