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鸡肋。游时宴摇头道:“中间那个呢?”
见他问起这个,阿婆殷勤的神色不由少了几分,“这东西可贵,小伙子。绑上去便能跟另一人同生共死,一般人却用不了。非得两个人俱有执念才行,你还是瞧瞧别的吧。”
游时宴挑挑眉,“那旁边——”
砰。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一样,箫音人声嘈杂地集合在一起,宛若密网网住每一寸思绪。游时宴捂住头,踉跄靠在摊位上,阿婆担忧地说道:“小伙子,买不买啦?你没事吧?”
游时宴抬头看了她一眼,让开后艰难地喘了几声。
沈朝淮这是什么招数?自己当初怎么不知道他还会这个?
弦声愈来愈近,游时宴看到汹涌人潮之外,沈朝淮一身白衣,翻手负箫,远远站定落在外侧,正闭目吹奏。
这声音落在别人那里也就是个普通箫音,连悦耳也算不上,但在游时宴耳朵里,却是一声声反复的命令。
“给我过来,游时宴。”
游时宴双腿一动,差点不收克制地走过去,反手用剑撑住身体,单膝跪在地上,凝神对抗这音律,默默念叨起了师父。
他越想耳边的声音便愈来愈小,深吸一口气后站起,正准备再次穿进人群内,后方一道迅影劈来,杀招迅猛。
“疯子!”游时宴反身抽剑挡住。
两剑相抵,蹦出一声铮然裂响。沈朝淮化箫为剑,沧澜光影变幻,冷声道:“意志到是很坚定。”
游时宴俯腰避开这一剑,剑光飞溅惊到摊贩,催促道:“看什么,还不逃命?!”
周围人眼见情况,早早便跑了起来。游时宴说完这句话,黑发被削走一截,勉强挡住下一剑,“大少爷,别闹了,咱们还有的商量,这可是扰民啊。”
沈朝淮哼了一声,“就凭我是沈家人。这些人,到时候去找沈家讨钱就是了。”
他们二人正在缠斗,四周摊贩丢下东西离去,只有一道远远的马车疾行的身影,看得并不真切。
游时宴打不过他,正面逃跑也没有机会,脚尖轻点一次次往后靠去,纠缠的发丝在风中拂起。
他好声好气地劝解道:“大少爷,你想,你这身边多孤单啊,你不抓我,我就陪你一直玩,好不好?再说了,这传家宝不都是传家的吗?今天,我认你当大哥,咱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唉,沈哥哥!停下!”
沈朝淮脸色更差了,“油嘴滑舌,闭上嘴。”
游时宴皱起眉头,他这个角度,已经能看到后方马车直冲大路中央,速度极为恐怖,而这大路中央,周围人全跑了,好巧不巧,只有他和沈朝淮两个人。
谁想和他一块被创死啊?游时宴正有些急躁,沈朝淮却还在逼他前进,眼见这马车就要飞奔来了,游时宴一咬牙,干脆一脚踢起了选好的摊铺,马车迎面撞上木块,踩做木屑后,被迫停下来。
烈马嘶鸣几声,摊铺上的姻缘锁与解酒丹落在地上,最中间一根细绳飞到空中,颇有灵识地扣上了沈朝淮的手腕。
另一端,却挽住了游时宴的小指,原本土黄色的细绳很快化为赤红线条,牢牢缠住二人。
战势陡然结束。微风掠过二人贴近的呼吸声,额间细汗一丝丝滴落,落在缠绕的红绳上,洇开几渍水色。
沈朝淮面色一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临州特供的扶摇仙绳?同生共死,情绪越强越坚固,游时宴,你故意的吗?”
游时宴一把推开他,却见红绳被他骂后更加坚固,一时间乐了,“是你执念太深吧?哎呀,怎么说还离着有几米呢,不至于真的贴一起。事已至此,咱们谁也别想杀谁了,是吧?大少爷,等您不生气,不惦记我了,不就自然解开了?”
沈朝淮听他这样说话,眸色无波无澜,红绳却又紧了一圈,勒得游时宴发疼。
沈朝淮微微蹙眉,“让开,我把你小指砍断。”
游时宴呛道:“凭什么不砍你的手呢?难道你就格外尊贵吗?”
沈朝淮点点头,将剑拿出。
游时宴见他要来真的,讷讷道:“少爷大义,真的砍了?”
沈朝淮瞧他一眼,竟然有几分笑意,“你的。”
游时宴一听,在心底暗骂几声狗东西,马上挡住小指,后背却牢牢实实被一个人抱住。
什么东西这么凉?他蹙眉转身,正听见黏黏糊糊的一道声响:
“砍什么?放开游哥。马车坏了,不好玩。嗯——游哥,你身上好香啊。”
来人眯着眼睛,似乎是没困醒的模样,湿漉漉的眼睛嵌在白皙的脸颊上,后侧长发无精打采地垂在肩上,软湿黑沉。哪怕再精致漂亮,病气却不如死气重了。
他的手不老实地往游时宴脖子上摸去,冰水一样的体温寒凉无比。游时宴恶心地一抖,压着骂声躲开他,弯唇笑道:“哎呀,柳辰溯!咱们家大新郎官?怎么舍得跑出来玩了?”
来人被他一问,平添了几分精神气,眉睫微微一转,含着几分委屈道:“游哥,你怎么出去当小偷了?也不回来看我,你缺钱,我总愿意给你的啊。”
游时宴将警惕心藏在眼内,不留痕迹地问道:“看你,只怕你哥哥会骂死我吧?”
“哥哥?”柳辰溯怔了一会,缓慢地眨了眨眼,“嗯,好像是有这回事。管他做什么?我许你来你就来嘛,游哥,我情愿你多偷些我。”
闻言,沈朝淮皱了皱眉,出声打断道:“柳弟,还未恭贺你大婚之事。”
柳辰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答应,拉住游时宴道:“游哥,给你看个好玩的。”
语罢,他挑起帘子,马车内,一个不辨人形的烂肉豁然躺在车内,眼珠孤零零滚在地上,在光下泛出诡异的光泽。而新鲜的血液铺在金丝软垫上,染红车厢内每一寸角落。
游时宴嗤笑一声,“你也真是敢啊,大街上整这一出。”
柳辰溯直勾勾盯着他,“原本是准备拖死的,但是觉得无聊,玩腻了。你一踢,我便想个好主意,干脆举起挡摊子了,聪不聪明?”
游时宴准备给他拍掌,红线牵住二人,沈朝淮借力扣住他两只手,将他牢牢压住,一字一顿道:“堂弟,不必继续客套了,速速回府。”
游时宴被他压住,阴阳怪气道:“哎呀堂弟~不必~继续客套了~速速回府~”
他刚说完话,红线又紧了一圈,勒得小拇指生疼。
沈朝淮颤了颤眼睛,用最脏的词汇骂道:“此人,当真非人哉!”
第三章
幽州地大物博,是九州风水最好的州府,因而人口密集,农业兴盛。可上管的神明却是水神,竟弄得民不聊生,民风彪悍又不通文墨,只顾着拜神,也不做别的事情了。
水神此神,神名就叫做蛟君,花名便叫两头蛟,也有叫血龙王的。上古时期,本是一只畸形的小蛇,一身有两头,通体赤红如血,偏偏得天帝酒神爱怜,亲自为他屠了灵域,吃遍灵兽化身为人,后来不管多少事,这神格总是定下了。
不过身有两头,脑子也不太清醒,时不时发个大水,时不时旱上几年。譬如幽州本州,便是旱了足足二十年,连带着田地废弃,逼得州府大姓柳氏弃农改商,实乃九州灾神。
马车内寂静无比,秋风拂过低帘,发出细细低响,恍若情人呢喃。沈朝淮一声不吭,只是望着景色沉思。游时宴静得难受,又想到水神德性,开口道:“喂,柳辰溯,你们这水神,有没有落点雨?”
柳辰溯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双黑瞳如墨幽深,“没有。你从宁州来,见到雨了吗?”
游时宴早就习惯他这神情了,“何止?淋得要死,幸亏赶上了你们管家的船,不然可不好回来。不过你们这神怎么回事,天天祭祀也不带个响的?”
柳辰溯眉眼一弯,苍白的面上浮现出病气来,随意回道:“无妨,不下雨便不下雨,从宁湘长河引水也是一样的。现下州里也不缺钱,花完再说吧。”
游时宴撇撇嘴,嘟囔道:“你们这州也真奇怪,怎么这么多年了不卖稻谷了也不缺钱,比宁州这还富。”
“难道他们很穷吗?”柳辰溯迷茫地看向他,“那他们就想办法变得有钱啊。”
游时宴被他这副病呆子的模样逗乐了,转念一想,这沈家呆的州可不就是最穷的地儿吗,趁势逗起了沈朝淮,“歪理邪说,有些州府可真是想富都富不起来,是吧?大少爷?大少爷,理理我啊。”
“吵,”沈朝淮瞥他一眼,清冷的面上浮现几分不悦,“这红绳究竟怎么解开?”
柳辰溯轻扫一眼,便见到游时宴的小指被红绳紧紧勒着,游时宴自己倒不介意,反而绕着红绳玩了起来,将绳子绕着缠到掌心。而印象中白皙如玉的双手,被赤红束缚后,裸露出了几道伤疤。
柳辰溯沉默一会儿,不知想了些什么,慢吞吞回道:“你不想他,或者他不想你了,这绳自然就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