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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什么?”沈朝淮敛下眸内神采,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竟是软了声音,“那你说,我做什么了?”
  “哎呀,我做什么了?”游时宴阴阳怪气地学他两下,转头将铜钱抛起。
  “正的是昭明太子像,反的是太子斩百鬼。你猜猜,哪一个?”
  他将铜钱扣在掌中,凑到沈朝淮眼皮下,“大少爷?”
  沈朝淮眼睫一落,眸色扫过少年挑逗的神色,近在咫尺的呼吸一缕缕贴近,肩上雪息萦绕在鼻尖,恍若梦境。
  确实是他做得不够好,那就陪游时宴玩一次吧。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
  沈朝淮开口道:“正面。”
  游时宴嗯了一声,收回铜钱,笑道:“你想赌正面。那你猜的是什么?”
  沈朝淮呼吸微动,如墨般深黑的瞳孔在对视中翻滚,“我猜……它是反面。”
  四周静谧而无声,檐下雪融成水,在光下缓缓滴落,发出滴落的清响。
  二人的距离靠得更近,他看到游时宴眼底真实的笑意,盈满整个眼底。
  沈朝淮觉得山上确实有些热了,嗓子都有些哑,他难得想笑,于是扯了扯嘴角,往前再靠一步,只道:
  “你赢了,你想要什么?”
  游时宴将扣着的手放开,“嗯——我还没打开,真的就算我赢了?”
  沈朝淮低头去看他,也没有理会这个结果,“你先听我解释。”
  游时宴将铜板抛起,无人在意的结果湮灭在风中,“不听了,大少爷。”
  他勾唇一笑,“你也赢了。”
  他笑得很轻快,而风中像是起了燎原的烈火,凭空裹住心跳,连肺腑都烧得滚烫。
  沈朝淮想,自己确实是不会说话了。
  不然,他可以在一开始就直接跟游时宴说明白,或者在刚才就解释清楚,而不是被吊在这里,悬浮不停,陪游时宴玩一个无聊的小游戏。
  愿者上钩……上钩者,心知肚明也。
  沈朝淮缓了一会儿,只道:“什么时辰?”
  “夜半吧,”游时宴撑着脸想了会儿,“得叫上柳辰溯,我和他也说好了。他不会轻功,我陪他钻洞,你直接翻出去就行。”
  沈朝淮听到柳辰溯的名字,想起他昨晚的小手段,不自觉排斥道:“嗯,你确定吗?”
  游时宴奇怪道:“我说你们这群世家公子,也是真有意思,柳辰溯不喜欢他哥哥,你好像也不怎么喜欢柳辰溯,那你们凑一块,玩什么?”
  他奇怪完,知道沈朝淮也解释不出什么花来,伸了个懒腰,“我先走了,大少爷,咱们晚上见。”
  游时宴回到屋中,翻出都快落灰的书,开始想着去哪里玩。
  他所在的山,叫做阆风山,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算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旁边是水神的幽州,财神的宁州,昭明太子的秦州。
  要说哪里最好玩,肯定是宁州这块风水宝地,男女俱可为官经商,女子纳夫娶亲更是常见,甚至更多一倍。就连在街上喝个酩汀大醉,还有人通宵达旦扯嗓子伴奏呢。
  不过,沈朝淮去了恐怕会烦,柳辰溯估计也不想回幽州。
  那就去秦州吧?游时宴不确定地想到,外面脚步声响了几下,拖拖沓沓靠近了。柳辰溯一回来便赖到床上,没有骨头般趴过来,“去秦州,游哥。陛下正要过诞辰,热闹。”
  “太热闹了也不行,”游时宴翻过秦州风貌,心里已经有了八分好奇,“大少爷也陪我们俩一起去。唉,去宁州怎么样?”
  “谁?”柳辰溯掀起眼皮,不容置疑道,“哦,堂兄也要来吗?没事,怀情道乐见天下众生,就去秦州了。”
  “这怀情道可真不错!”游时宴果断应上,“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挖狗洞。”
  柳辰溯一怔,掩下自己可以用灵力化形出去的事情,“我陪你吧。”
  游时宴笑了,“不行,你哥今天刚来了,我马上折腾你挖狗洞,这也太不像样了吧?”
  他说完就跑出去了,柳辰溯卷着被子挪了几下,隔着薄薄一层纱看他动作。
  隔纱隔雾,少年便就这剑,认真地动作了起来。
  柳辰溯靠在窗户上,听着这声音,竟觉得有几分倦意,临睡前捏了个诀,墙角的土见了水,马上被淹塌了。
  游时宴得意两下,又捏着土做了个东西。
  月影惊鸿,中天星子飘了一层清俊的柔光,披在这三只滑稽的泥土人身上。其中一只踩在太子斩鬼的众生图之上,站在了满天红尘之外。
  柳辰溯拿起这泥人看了看,忍不住笑了。
  旁边沈朝淮见了,不冷不热地问道:“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柳辰溯没吭声,将泥人一个个收好,末了抬头道:“堂兄,这是我的。”
  沈朝淮倚在门口,偏头道:“嗯,我知道了。”
  柳辰溯穿上鞋子出门,临行前,有意无意提醒道:“堂兄,不要和游哥吵架,败坏兴致。”
  他听见沈朝淮念的怀情诀,轻轻勾了勾唇角。
  “走吧。”
  第九章
  秦州作为皇室所在之地,自然是九州最大的州府,山河连绵不绝,所信昭明太子,是上天庭三帝之外,唯一一个能统领六神的代理天帝。
  且这也就罢了,偏偏所管之权也无所不有,凡是人界之事,叩拜昭明太子,必有回音。因而九州信不信的,总要立一个昭明太子的像,敬畏十分。
  秦州这次的诞辰,便也刻意加上了昭明太子,取的便是一个词:炫耀。
  游时宴进了秦州,已经得了十几张帕子了,上面绣着的,全是昭明太子斩百鬼。
  他手里拿得多了,还抵不住信徒过来发新的,不甘心地问道:“凭什么就给我发?你们俩怎么没人给?”
  他话音刚落,旁边分帕子的大爷正在对着沈朝淮鞠躬,恭敬道:“沈公子能来,真是赏脸。”
  沈朝淮两袖清风,颔首道:“嗯,客气了。”
  “可能是白发太显眼吧,”柳辰溯安抚一声,顺手把昭明太子旁边的酒壶剪了下来,毫无尊敬之心,“游哥,给你玩。”
  “我不要。”
  游时宴十分不爽,手上叠的帕子快把人淹了,旁边人路过,叹了一声:“你怎么不快点发?手上这么多,都赶不上看太子祭礼了。”
  游时宴嗯嗯两声,指着前面,“柳辰溯,你去买个糖葫芦。”
  柳辰溯给他买了一个,游时宴将糖葫芦给他,叮嘱道:“你先吃,吃完记得把木棍给我。”
  柳辰溯应了一声,慢吞吞吃着。游时宴又转身问沈朝淮,笑嘻嘻道:“大少爷,你能借我点灵力,教我一个诀吗?”
  人群太密,沈朝淮不适应地皱着眉头,“什么诀?”
  游时宴双手合十,“一个小风诀就行了,行不行?”
  小事一桩,沈朝淮教他念了风诀,又隔袖给了他一点灵力,游时宴千恩万谢,又拿了柳辰溯的木棍,将帕子黏在上面。
  风吹影动,太子像在棍上飘了起来。昭明太子一身正黄衣衫,酒壶落在右手间,洒脱而无畏,左手剑光也随之而闪,几分肃杀之气尽显。
  人头攒动,如潮水般络绎不绝。游时宴举起小棍,一边摇一边道:“让让了,别碰到我的太子斩千鬼像!”
  什么千鬼像,真的有千鬼像吗?
  四周人讶异几分,顺着木棍抬起头,只见风声陡然加剧,帕子在夜空内凭空飞起。更离奇的是,帕子并未掉落,反而被风裹挟着越吹越高。
  游时宴压低声音,煽风点火道:“不愧是千鬼像,果然与众不同!”
  一位壮汉犹豫几分,率先伸出手去勾,“让让!”
  旁边人见状,秉着白捡的也不吃亏的道理,“等等,给我拿一个!”
  众人顺着风去追帕子,游时宴哼哼两声,十分得意,“这下子也不挤了。”
  他回头一看,只见柳辰溯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提醒什么。旁边沈朝淮已经走进酒肆里面了,正在一个人发呆。
  游时宴奇怪道:“怎么了?”
  柳辰溯苍白的面上露出几分不忍,“……没什么,柳家也护得住。”
  游时宴道:“什么护不护的?进来吃饭。”
  他坐进酒肆里,沈朝淮见他进来了,眼皮抬也没抬,仍旧专注地看着台上。
  台上唱角扮的还是昭明太子,唱角掩面而跪,先拜兵临城下百姓何辜,再拜身为皇子无法护国,最后一拜,却是一剑自刎,转世到了鬼域。
  沈朝淮神色无波无澜,酒肆浓烈的灯火,惶惶染不透眼内的霜色,他作为看客呆在此处,只是隔岸观火,观这人生百态。
  他心思有些静了,耳边却响起了下一幕的唱词:
  “寒梅似雪,雪照君心温如玉。”
  他转身看去,游时宴正撑着脸看他,火光下,眼底好端端映着一个他。
  少年人的声色算不上顶好的,唇齿泄出的音色却像裹着蜜糖,夹杂长期在山上待着的不知名的腔调,像一把甜到极致的软钩,弯住了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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