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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柳珏逗他道:“难道我平常待你不好?”
  游时宴想了想,诚恳道:“好,真的挺好的。对了,公若不弃,游愿拜君为义——”
  柳珏眉心一跳,捂住他的嘴,“谁给你看的东西?别拜我当义父,我才比你大多少?”
  游时宴唔唔两声,伸手往他胸前摩挲,找到信后往外拿,“信!长公子!”
  柳珏抓住他乱摸的手,忍住差点冒出的欲望,微笑道:“我没有告诉你吗?我和阿弟是双生子,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能看得一清二楚,你碰我,他也会知道,你不害怕我,还不害怕他吗?”
  游时宴没当回事,打开信在手里炫耀,“我怕他干什么?远在天边嘛,长公子又不会做什么,对吧?”
  柳珏一笑了之,“你喝酒划拳吗?你要是愿意划拳,我多喊几个人,热闹一下。”
  长公子真是太好了。游时宴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下,得寸进尺道:“我能想想喊谁吗?我不想让最矮的那个书童来。”
  柳珏道:“别来这套,你是不是出千被人发现了?”
  游时宴装聋作哑地拆着信,过了半晌,小声道:“我想吃千层饼。”
  ……柳珏转身往外走去,游时宴凑上去,给他披上外袍系好扣子,嘱咐道:“长公子,你让大伯给我多放点芝麻。”
  他送走柳珏,又趴在窗户上发呆。
  今日外面吵了一个晌午,原本他以为是喜事,可前面出摊的铺子却收拾走了,连上头常年挂着的大红灯笼也扔在了树梢,显然是仓促间收的摊。
  难道是什么拍花子的,一巴掌拍走了?游时宴随意想着,等柳珏端上饭,手却有些发黑。
  他一怔,摩挲了指尖细细揉着,才发现信笺外层的日期,墨渍尚未干涸,糊到了自己手上。
  快马加鞭,怎么会刚刚写上呢?
  他眯了眯眼睛,将下意识升起的奇怪压下,拿帕子洗净手,坐回桌上继续吃着。
  柳珏今日回来得早,似乎也不准备出门,听着他吃东西,心情颇好地整理着公案,“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游时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问。
  柳珏要真想动手的话,自己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应该是搞错了。他咬了口饼,摇摇头道:“没事没事,就是馋酒了,长公子做事就好,等天黑还要一起喝酒呢。”
  夜色自从云边攀来,缓缓压过日暮,薄透的月光落在地上,凝了一地寒霜。侍女踩着这霜色走入,将一杯又一杯的酒端到桌前。
  数支酒杯落于眼前,荡漾而开的酒面如闪烁的明灯。游时宴咋舌道:“长公子,你这是找了多少?”
  “怎么?都选一遍,总有你喜欢的吧?”
  柳珏把玩着手中玉杯,朱红色的纹路与酒壶一同倾倒,几滴水渍落入冷白的指缝,滚落在地,犹如艳鬼点血,笑道:“还划不划拳了?”
  他平日带的病气太少,为数不多的都被温和的气息掩盖,如今月下一樽玉酒,雅事之外,也多出了平时显露不出的锋芒。
  而这点锋芒,脱离了平日常居高位的世家公子的散漫,仅存在于此刻,夹杂在月下君子与亡命恶鬼之间,沉稳而冰冷。
  游时宴从不信以貌取人,现在却终于有了点不安的心态,“划,怎么不划?长公子,做人可要说话算话。”
  他压着这怀疑,喊道:“一二三!”
  他轻松赢了一次,柳珏也刻意让着他,问道:“好,那你想问什么?还是怎么罚?”
  游时宴道:“那生日吧,长公子,你生日什么时候?我想陪你一快过生日。”
  柳珏手一停顿,“……应当是七月十四,过个半旬正好到了。不过,我和阿弟出生那天,母亲难产而亡,父亲又挂念什么伉俪情深的,没熬过第二个春,便也不讲究过了。”
  游时宴哭丧着脸道:“好惨啊,长公子,我也是。”
  柳珏一时间笑出声,调侃道:“是吗?你前两天跟我说的是你父亲把你母亲抛弃了,今天又换话本唱戏了?”
  游时宴支吾两声,“这不是逗长公子开心吗?不然你怎么能日日都笑?对吧?”
  他说完,又喊个一二三。
  这一次,柳珏还没将手伸开,游时宴已经一把握住了。
  他抬眸望去,宽大的掌心只能被少年圈住半边,却再也出不了下一式了。
  游时宴没敢正面柳珏,可也能感受到柳珏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了他整个身体,最后若有若无停留在了脖子上的水项圈上。
  这种感觉,阴冷而威胁,就像蟒蛇捉人,只缠在致命的地方。
  游时宴低声道:“可今日不是六月十五,已经过了,是六月二十四。长公子,你该准备生日吗?”
  柳珏眯起眼睛,饮下一杯酒,“你说呢?”
  游时宴没吭声,站起身从桌上拿来了信,一张张展开,颤着手道:“让我数数,少了哪一张。”
  窗外飘起一盏正红的灯笼,玲珑的月色,照在少年湿透的掌心。他拿起一封,仔细念道:“三月二十一,师父说他再找给陛下调养的药材,这药材,叫别春枝,我认识。四月十五,师父提到癞囊可入药。好,五月十七,他说——”
  他还没说完,手中的信马上被打飞,信纸铺在地上。
  柳珏慢悠悠地道:“我不是说是好事吗?好啊,你师父死了。”
  ……什么?
  游时宴茫然地站在原地,耳边传来眩晕般的耳鸣感,折磨着脆弱的神经,他几乎控制不住发火的欲望,一把拽住柳珏的领子,“你们怎么说的?!带我去见人!为什么?!你,沈家,柳家都是怎么说的!你们说他会没事的!凭什么,三个月,三个月!”
  他没说完,脖子上的水圈忽然搅紧,呼吸被骤然打断,喉咙如刀割般疼痛,两只手没有了力气,只能滚在地上。
  游时宴开不了口,只能望见柳珏单膝下跪,捏住自己肩膀,而信纸飞飞扬扬,被踩得无比脏乱,触目所见,再也望不清云逍的字迹了。
  “别来寻我。”柳珏含笑看向他,“你师父说得不够清楚吗?”
  游时宴拼尽全力,一拳揍向他,“我要杀——唔!”
  水圈继续加紧,冰凉的指尖带来的寒意涌入肌肤内,让人升起些许的抗拒。而蝉声热切地响在树梢头,柳珏声音又低,哑着的嗓子如磋磨的玉石,贴近在耳边,折磨心绪。
  他神情如常,微微按住游时宴,自上而下地俯视道:“今夜,你归我们兄弟了。”
  他们兄弟能共梦共视?!难道还能共感?!
  游时宴眼睛蓦然睁大,拼命踹着,柳辰溯的水圈像是玩够了,也顺势松开,“滚!你们柳家人是疯子吗?!”
  柳珏笑眯眯地看着他反抗,漫不经心地脱了外袍,晦暗的阴影内,完全分不清楚是柳辰溯还是柳珏的脸,开玩笑道:“倒不完全是,你猜,现在我是谁?”
  他脱了衣袍,只着一层单薄的里衣,幽幽道:“游哥?”
  不……不能留在这里。游时宴反复往后靠去,柳珏也由着他躲。熟悉的蟒蛇捕猎般的感觉再次袭来,水圈绕着如同逗弄,游时宴已经缩在最角落里,退无可退,而面前人神情寡淡残忍,又带着笑意,几乎难以辨别是谁。
  柳珏脑子好用,只可惜不够抗打。柳辰溯是能抗打,可态度莫名,脑子也不好使,就爱两头倒。
  怎么办,怎么办?!
  一只手捏在游时宴的脚腕,他被冻得咳嗽两声,面上也浮起一层浅薄的潮红,在这张艳丽的脸上,如落了一块胭脂,引人遐想。
  身后人捏住他的脸,正过来对着自己,自言自语地商量道:“他被吓得太过了,既然如此,要不你先来?”
  应该是柳辰溯应道,“嗯,你在问什么?借你身体,当然是我先。”
  游时宴听着这话,几乎快要绝望了,身上衣裳快被扯落,突然听见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身上的手终于撤下,游时宴没忍住哭了出来,压抑的声音如骤雨落下,密密麻麻压在心上,沉重却细微,像求饶一样骂道:“滚啊!离我远点,你们敢害我师父,我迟早杀了你们!”
  他这话属实是没什么杀伤力,柳辰溯先走一步,柳珏意兴阑珊般整理着领子,忽然笑道:“你再骂一声?”
  游时宴瞳孔放大,本止住的啜泣难以克制地放开了,屋外人听着这一声哭腔,毫不犹豫踹开了门。
  门被踹得四分五裂,帘上金珠玉饰滚落在地。皓月铺在那一声声冷而沉稳的脚步声之外,照亮了那一身衣衫。
  白金为证,梅做傲骨。沈朝淮掀起残破的帘子,停到柳珏面前,“放手。”
  柳珏维持着一贯的儒雅,丝毫没有刚才强迫人的态度,“怎么,外面出事了?”
  沈朝淮神情复杂地看向他,还没开口,长袍已经被人抓住了。
  游时宴晃动的角度很轻微,极其小心地卷住了他的衣边。他往下望去,那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揉着发红的眼尾,胆怯又祈求地看向他,像猫抓在胸间,心痒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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