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沈朝淮继续走下去,又发现了其余两灾。
其二,血肉之腐,人民血肉自骨内腐烂,身上生出无数蛆虫,蚕食整个身体。画卷上幼童左脸白骨,右脸血肉混成一团掉在嘴里,呜咽着大哭。他身后是无数的肉块,蠕动不成人形。
其三,抽魂之痛,人域将无法转生轮回,三魂七魄飘荡没有归处。而第三灾还没有显露的时候,龙神就已经救世,平掉了所有灾祸。
沈朝淮再往旁边去找,却发现没有酒神的记载了,他垂下眼,暗自思索之刻,游时宴却凑上来道:“雪。”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寒气,显然不知道走到哪里又跑回来的。游时宴甩了甩头发,细雪顺着发带滚落,郑重道:“我刚才往下走,专门带回来的。你觉不觉得这雪很熟悉?”
他又将雪团成一团,雪球在温暖的手心内,却怎么也化不掉,“我直说吧,大少爷,只有你们那终年严寒的瑟州,雪才会这么难化。不过,秦州离瑟州十万八千里,你们瑟州的雪怎么飞到这里的?”
沈朝淮抬起眉睫,“你怀疑这里通向瑟州?”
游时宴点头道:“对,而且我走到一半,发现我下不去。”
“为什么?”沈朝淮不解道。
游时宴指了指自己,“因为冷啊。”
沈朝淮沉默一会儿,将身上外袍脱下。游时宴披上他外袍,可怜兮兮道:“还是冷。”
沈朝淮将里衫脱掉,游时宴穿上里衫,动了动嘴唇,然后无声看向他。
沈朝淮道:“还冷?”
游时宴马不停蹄地应上,“冷,瑟州雪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个冰刀子一样,框框往我脸上扔。我脸上要是开个打铁铺子,今天就能发财了。主要是脚也冻得疼,走不动路。”
沈朝淮毫无情绪地看了他一眼,蹲下道:“上来,我背你。”
嘿,怎么又是背?
游时宴乐了,熟练地爬上去,不忘得意道:“小马快跑,大少爷快驾。”
沈朝淮一路背他往下。阶梯蔓延之时,雪不断加大,起初是绒绒的薄雪,直到寒风催骨,卷着冰雹子刮来,连带豆大的雪球打在耳边,凉水融在二人内颈处,游时宴终于忍不住骂起来了。
“狗日的陛下,他就是知道这里下雪,才故意难为咱们俩的。我们俩可能会被冻在这里,活生生变成冰雪美人。”
沈朝淮习惯了这样的寒气,眯起眼睛道:“你还愿意喊他一声陛下。”
游时宴冻得发抖,意识有些不清了,“那当然了,不敬陛下是要杀头的。”
沈朝淮轻笑一声,已经走到尽头,眼前被厚厚一睹冰墙挡住,他将游时宴放在边上,手中长剑绕在指尖一转。
摄人寒芒在空中流动,簌簌风声绕在他修长的指节处,长期练剑带的薄茧抵着剑鞘,武器便如箫乐般舞出几股杀气与优雅,顷刻间,面前冰墙便如山般崩塌。
游时宴迷迷糊糊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有些心悸。
不是赞叹或者倾佩,而是发自内心的害怕,甚至胸口隐隐作痛,像是被人捅了一剑。
他越来越虚弱,咳嗽两声,“大少爷,太冷啦。再背背我嘛,还是走不动。”
沈朝淮嗯了一声,蹲下背起他,“已经进了秘境。”
游时宴这次一被他碰,便感觉一股钻心的疼痛,心脏像是被谁硬生生剜出,他呻吟着,面上滚下几滴热汗,“大少爷……你放开我。”
沈朝淮没有说话,游时宴察觉到他额间也落了一股热汗,二人的汗水缠在一起,在寒冷中互相依偎。
狂风呼啸而过,暴雪下,他挣扎着想从沈朝淮身上下来,一抬眼,正撞入神君含情的一双眼内。
积雪压在神像的肩上,神像轻简的红袍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酒壶,桃花眼先天上挑,像是挑衅般,得意又轻佻。
游时宴感觉肺腑一阵滚烫,喃喃道:“我草,谁把我刻成神君了。”
沈朝淮定定上前,游时宴只觉身上一松,整个被他扔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喊疼,一条血色巨蟒从神像上爬了下来。
巨蟒原本隐在暗处,缠在另一位神君身上。他身上波光粼粼,每一寸鳞片划过雕像,将雕像上的金粉刮掉。
等他完全爬下来,游时宴才在雪内看清他缠住的,另一位神君的脸。
游时宴一看,喉间滚上滚上一股作呕的欲望——那是沈朝淮的脸,但神情却不像,手握一把长剑,正正穿过酒神心脏。
水神,是水神。不,龙神,不,总之,快跑快跑,快跑!
他四肢发软,内心警铃大作,眼睁睁眼看双头的巨蟒慢悠悠爬来,而沈朝淮仍站着不动,拼命喊道:“大少爷,你看看我啊!”
沈朝淮似有所感地回过身,手中长剑出鞘,冰冷的目光内,没有丝毫反应。
游时宴下意识睁大了眼睛,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笼罩全身,他伸手去抓沈朝淮的衣袖,巨蟒却已经爬到了面前。
水神的两只瞳孔幽绿无比,血腥的牙齿张开,利齿往游时宴头顶咬去,舌头甚至已经快要抵在眼前。
为什么,为什么水神知道自己在这里?可他处理完天庭的事务了,他要来杀自己了。
游时宴手脚发软,血红色巨口已经离他一寸,忍不住落了泪。他泪珠挂在眼睫下,声音吓得发软,像撒娇般勾在人心底,嘴上还不停说道:“你要杀要剐都随便,都是财神的错。凭什么找我。破神君。”
“哈哈哈哈,你别逗厌哥了,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一阵云雾散去,厚雪内,他看见巨蟒的蛇皮快速塌陷,一人走在雪地内,含笑道:“水神珏君,前来致歉,阿弟,你也出来。”
溯君自他身后走出,一双眼睛幽幽望着游时宴,还没开口。却见一位男子走出,生气地说道:“拜见。”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单膝下跪道:“上天庭幽州水神珏溯二君,火神显明真君,拜见天帝!”
第二十八章
游时宴陷入了一个问题。
我是哪个天帝呢?
厌哥,水神喊得这名字,该不会是长厌君吧?不,我应该没有那么没素质,听说长厌君十恶不赦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还偷东西,自己人品也没这么差。
不过现在如果不承认自己是酒神的话,水神会不会翻脸?
游时宴沉吟一会儿,如果自己是天帝的话,对手下是不是要有一定把控,比如现在,先喊谁起来呢?
他的视线飞速掠过人模狗样的水神君二人,停在了旁边的显明真君身上。
雪花在空中飞飞扬扬,凌乱飘舞时,星点寒凉融化在含火的钩镰内,恍若澄澄的明灯,照亮了跪拜人的模样。
显明真君相貌平平,眉眼也生得寻常,可却实在正气,发间只简单别了一条发带,一身铠甲银亮而生辉,身姿挺拔,跪在这里,硬生生跪出了朝拜的气度。
游时宴清了清嗓子,“朕——朕,是吧?姐夫,快扶朕起来。”
跪着的珏君笑了一声,“是孤。阿弟,厌哥竟然叫他姐夫了,我怕不是还没转世回来?”
溯君竟然也笑了,阴冷的面上露出几丝嘲笑,“嗯,那你再去死吧。”
两条破虫子,早晚把你们扔给老母鸡咬死。游时宴被他们两兄弟笑得恼羞成怒,他抽了抽鼻子,拼尽全力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团成雪球扔过去,“放肆!孤孤孤快冻死了,你们还笑什么!”
他心脏还在疼,这下子一气,气得没喘上气,之前哭的泪还挂在脸上,险些要晕了,“珏君是吧?你不是道歉吗?你快点解释。”
珏君强行压住嘴角,正色道:“不知厌哥可还记得百年前的事情?那日,显明真君与您的姐姐花神在湖畔相约,显明真君以湖畔之水,为花神描摹眉眼,后这湖便取名为朱樱湖,也着染了上火光般的艳色。”
游时宴不明所以,看向僵立在旁边的显明真君,困惑道:“然后?”
溯君懒懒抬了个手,变为原型后攀爬在他身上,冰凉的触感自小腿一路蔓延到颈侧。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游时宴眼角的泪,淡淡道:“厌哥听了后,连夜找我把胭脂湖的水抽干了,一边骂一边命令花神和火神分开。对了,还揍了一顿火神。”
游时宴感觉脖子上多了个东西,却也来不及甩了,又团了两个雪球,扔向珏君道:“孤让你说什么,你不是道歉吗?你来找事的吗?”
珏君接住他的雪球,在指尖转了一圈后化为雪水,含笑道:“别闹了,厌哥。我说好不好?柳家的事情,算我对不起你。这次我主动从上天庭来帮你出秘境,就算将功补过了。”
“那补不补是你说了算的吗?你当这是补锅吗?按两下完事了?”游时宴气愤道,“什么神君的事情,我都不管了。我就问你,我师父呢?你还我云逍!”
他想到这里,拼尽身上力气,冲上去准备问个清楚,溯君却突然缠禁他脖子,幽幽道:“不干了,我要把厌哥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