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微尘君瞳孔一缩,屠龙域铸长生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抬眼一晃,又撞入了一片银亮的剑刃。
长生剑已经逼近他的咽喉,族人的哀鸣声嗡嗡响在利剑内。
少年踩着他的肩膀,断剑迅速转在他的掌心上,嚣张道:“孤有没有告诉你不要骗孤?”
微尘君自知躲不过,只能抓住他的脚腕,“义父,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他话音刚落,长生剑落下,斩穿他整个手臂。
微尘君浑身一颤,面前又浮现出活龙被剁碎骨头的场景,第一次有些后悔。
后悔怎么不能骗得更真挚一点,太过于急功近利了。
微尘君神色一闪,冷眼旁观般抬起头。
长厌君见到他这样的神情,更是起了杀心,“好!你还敢这样看孤,孤宠着你是给你脸,你以为孤真差你这一条狗吗?”
他蹲下身,掐起微尘君的脖子,“给你最后一句话的时间,用来讨好孤,否则别怪孤不留情了。”
微尘君咳出了一摊血,朦胧的汗水内,他吻上了小暴君的唇瓣。
长厌君一怔,龙族天生的梅香幽幽传来,唇齿间泄出一片温情。
“两句话吧,义父。”微尘君舔着他脸上的泪,眼底俱是爱怜的柔和。
长厌君耳尖一烫,“说得不错。”
微尘君吻掉他眼尾的泪水,“你疼我也疼,你若哭了,我为你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扣住少年的手腕,已经没什么力气呼吸了,宠溺地舔了一下少年的掌心,“你打我,我甘之如饴。若是求娶失败,杀我也该怪我痴心妄想。”
他变为原形趴在长厌君掌中,一条小小的白金色的细龙气若游丝。
晏琳琅感觉他们俩在互相发癫,无法阻止,简直有点受不了了,终究还是心疼道:“你也看到了吧,他这时候还在骗你。你快把他给炼成剑吧,多好的主意。”
其实她觉得,都这样了,要不两个人还是锁死吧,别迫害别人了。
长厌君没吭声,“怪我太疼了,没忍住脾气。没什么大事。”
晏琳琅头疼欲裂,“我不行了,显明真君呢?”
显明真君从门外冲出来,看着满地的血,难以理解,“不,不是,就,半个,时辰,吗?谁,出事了?”
“怎么了?”珏君抽出折扇,漫不经心地拍在掌心,看到满地鲜血,脱口而出道,“厌哥他没事吧?”
溯君愣了一会儿,五味杂陈道:“这是龙血,好熏人。”
珏君后知后觉闻出这股味,恶心地两眼发晕。显明真君搀扶住两条快要晕倒的蛇,长厌君发完癫,愣了好一会儿。
怀中的小龙在胸膛内抽动,龙尾在心口打转,呼吸清浅而幽微,仿佛魂魄都要消散了。
长厌君有点憋屈,眼睛也疼,捂住独眼道:“显明真君,你把他们俩给我弄过来。”
珏君和溯君根本无法和龙的原身共处,他们刚接近长厌君几米。溯君直接吐了出来,恶心地想一巴掌拍死微尘君。珏君没忍住化为原形,神志不清地吐出蛇信子,“在哪里,我要咬死他。”
溯君趁机伸出手摸住长厌君的手腕,可怜道:“厌哥,他变成原形,是想让我们两个死吗?你跟我睡一觉,我就好了。是我看错了吗?你的眼睛怎么了?”
长厌君心思不在他们两个身上,开口道:“那个,我要是把你们两个蛇胆抽出来,你们还能活吗?”
溯君以为他在开玩笑,还跟个狗一样赔笑。珏君却一激灵,马上清醒了过来。
一天前,微尘君在战场上说过:“要我觉得,你会死在这里。”
“嗯?你怎么有胆子说这样的话?”
“蛇胆可以入药。只要我生病,义父一定会动了杀你的心思。”
“呵……他怎么可能会信你?”
“那么,打个赌,或者做个交易吧。我自愿把龙的逆鳞交给你,这样哪怕你被抽出蛇胆死了,还有余地复活。你想通了的话,自己来找我。”
鼓噪的心跳响了起来,耳边热流滚滚。珏君后知后觉地抬起眼来,看清了那只独眼。
像长厌君这样的人,生来就是风流多情的,只可惜脾气差得很,又凶巴巴的爱发火。偏偏露出笑意的时候,倒是像小猫撒娇,示弱又柔弱。珏君肯吃得,就是长厌君这样的。
可那只独眼没有望向溯君,也没有看向自己,满含珍重与偏心的爱意,抱住了怀中的幼龙。
他都愿意为了微尘君瞎了眼睛了,那么这个交易,必须要做了。珏君谨慎地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蛇胆啊,抽出是可以再长的,只是我跟阿弟大概要疼死了。厌哥怎么想的?”
长厌君正在纠结,“没什么,等之后再说吧。”
溯君不明所以,发现注意力被珏君引走了,还在不爽,“厌哥,我会狗叫了。汪汪汪!”
……龙血害蛇啊。
珏君一瘫,咬住溯君的蛇尾,防止他出丑,“谁拖拖地。”
显明真君正在拖了,晏琳琅在旁边看话本子,神色变幻道:“对了,昭明太子没在监狱里死了吧?把他拉上来。”
微尘君在长厌君怀里爬出来,淡淡道:“昭明太子没死,就按照珏君之前说的。义父觉得呢?”
长厌君脸红心热,“嗯嗯嗯,都听你的。”
溯君看着微尘君的龙尾,突然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他一跃而上,咬住微尘君的龙须,把龙从长厌君怀里拽出来。
长厌君吓了一跳,“有蛇!”
珏君犹豫一会儿,为了交易选择缠住溯君,“阿弟,你冷静。”
溯君冷静不下来,微尘君只好到处乱窜。
晏琳琅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吃面条了。她嘀咕道:“天啊,为什么养了一窝米线,看着好饿啊。”
第五十六章
一箭擦过昭明太子的脸颊。
箭矢重新擦开了刚结疤的伤口,昭明太子淡淡抬起眼,澄澈的眼睛盯着面前少年。
他双膝下跪,跪在长厌君面前。长厌君轻巧地拿着箭矢拍了拍他的脸,玩味道:“怎么,太子殿下变成聋子了吗?孤说你待会儿,从那里跑到这儿,听见了吗?”
昭明太子眯起眼,“听见了。”
他摆着一副宁死不屈的脸,拽得要命。长厌君突然起了作弄兴致,“我叫你夫君你能听得更清楚吗?”
昭明太子嫌恶地撇开脸。长厌君伸手掰过来,将脸对准自己,额间靠在昭明太子的下巴上,偏头仿佛能触到对面人的鼻息,上挑的独眼勾魂摄魄,恶劣地眨眼道:“喂,夫君。”
昭明太子肺腑翻滚,凉意泛在心底,喉咙哑着,脑子里想尽了生平最难听的话,可落到对面人眼底,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尤其是,心上人的眉眼横亘在心底,如经久不变的月光,是无法跨越的桥梁。他心底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你的眼睛疼吗?
昭明太子面色自然,无波无澜道:“我接受一切的事与愿违,从我们相逢开始。但如果你有意折辱我,那么很抱歉,我不可能求饶。”
“笑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说话很好笑?”长厌君眉眼一弯,“你们听到了吗?有点太好笑了。”
他一脚踹开昭明太子,锁链带着鲜血滚到地上。
珏君与溯君分列缠在长厌君肩上,长厌君熟练地挽弓搭箭,瞄准正前方的明黄色衣衫。
“太子殿下,跑啊!”少年人意气风发地喊道,如同唤狗一样唤着昭明太子。
昭明太子从地上爬起,苍茫大地上的沙砾渗入到骨头内部,疼痛融入骨血内,他站起身,开始往前奔逃。
他的身前,鬼域的红月终年不变,亦如他所守望的天下苍生。他的身后,隐约只能捉到一点风儿,箭矢擦风而过,带来汹涌澎湃的杀意,仿佛要将天地都湮灭。
昭明太子读过不少诗书,才养成了这样索然无味的性格,可他现在脑子里,还有一句话:为苍生求太平,为天下,开社稷。
扪心自问,自己做的还不够好。那么,再来一次,要为无辜的人负责。
他握紧了拳头,刚血战的身体摇摇欲坠,唇边激开一片血腥气。
箭矢几箭未中,他踉跄着转身,破旧的皇室衣袍挂在身上,整个身体像是耗尽了力气,再往前半步,仿佛也不能了。
昭明太子来不及呼吸,整个视线乱成一团,偏偏箭矢从未停止,一直在身后追逐。他一步步往前跑去,可麻木的身体跌落,整个身子滚落在地。
马上就到了。
他伸出手,十指紧紧扣在地面上,一步步往前爬去,意识酩汀大醉,无法清醒。
就在这半梦半醒间,忽然伸出了一双手。
“殿下,起来吧。”
少年人的指节纤细柔和,带着薄茧的手腕白皙而美丽,如同一触即碎的瓷玉和心爱的花儿,袅袅婷婷长在了心间。
长厌君声音也带着几分情意,蹲下身拉起他,一步步为他抚去路上的风霜,“不闹了,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