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傅让夷听见弟弟的长叹。这通常是他打算挑起话题的前兆。
  “虽然ruby年纪很大了,但精力还是很好。”傅廖星说,“不过这还是它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陌生人,它很认人的。”
  “是吗?”祝知希声音里带着笑。
  层层叠叠的叶子隔出一小块清晰的视野,昏暗的光线下,祝知希弯下腰,又一次揉了ruby的头,捋着它长长的毛发。
  “我也很喜欢你呀ruby。怎么会有小狗这么可爱的生物呢?”
  声音越来越近。傅让夷的脚步也变轻,走走停停。他脑子有些放空,手冻得没什么知觉,好像只剩下听力在运转。
  “诶?你没戴婚戒?”
  “啊。”祝知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没买呢还。”
  “还没买?”傅廖星笑了,“不应该啊。我哥做很小的事都会提前规划好,绝对不拖延,何况是这么重要的事。”
  祝知希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怎么替他圆谎。
  最后他笑笑说:“是我太挑剔了。他选的我都不喜欢,所以一直没定下来。”
  “真的?”傅廖星始终侧着头,“他可不是这么民主的人。我以为他会自己决定。好奇怪啊,到目前为止,所有和结婚沾边的事儿,都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
  祝知希语气带着笑,依旧随意、轻快:“不像他才对啊。”
  “什么意思?”
  “一个总是按部就班、习惯规划好一切的人,突然有一天打破原则,打破计划,什么都没准备就迫不及待地结了婚。这很浪漫啊。”
  傅让夷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甚至有些佩服,祝知希把谎言圆得那么自然,那么有底气,仿佛他们真的就是这样在一起的。
  而听完这些的傅廖星,却沉默地注视他很久。
  一种不安全感涌上来,令傅让夷感到不适。他决定上前,在露馅前中止这段越界的谈话。
  而然他的弟弟先一步开了口。
  “早知道你这么……”傅廖星纠结了一下用词,最终选定了一个中性词,“……好玩儿。我就自己去相亲了。”
  脚步停滞。
  整个花园、连同草坪都变得很静,只剩下风拂过叶子的细碎声响,和小狗持续的哈气声。
  出于一种猎物被觊觎的本能反应,体内的alpha信息素发生了剧烈波动,他在一瞬间变得敏感、暴戾。
  傅让夷极度厌恶这种动物性的本能,他的前半生都在极力地与之缠斗。
  于是他努力地压制这一切,皱着眉,强迫自己转身。
  草莓很沉重,拿着很累,在哪儿都能吃到,意义不大。
  熬果酱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然而,祝知希的一声笑打破了暗流涌动的寂静。
  “没有早知道。”
  祝知希的声音意外地冷静,那种时常伴随他每句话的孩子气荡然无存,令傅让夷联想到他在车里的模样。
  很显然,傅廖星也有些意外,一时间没能接上话。
  但祝知希不打算到此为止。
  “更何况,如果真的换做是你,我今天可能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啊。”
  说这句话时,他带了点柔和的笑意,令这番话听上去不至于伤人。
  傅廖星听罢,笑了笑,问:“是吗?”
  “是的。”那一点笑也消失了,祝知希严肃得好像换了个人,冷淡、通透。
  “弟弟,我们的关系很不适合开这种玩笑。”
  傅廖星彻底愣住。
  安静的几秒钟里,傅让夷很想看祝知希的脸,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肩膀。
  很快,他听到了祝知希开朗的笑。
  “我是不是太认真了,吓到你了?”
  “不好意思啊,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哥,听到这种玩笑,我会觉得有点冒犯。”他将谎言说得自然又动听,诚恳至极。
  “不不,是我唐突了。没想到你们感情这么好。一见钟情这事儿发生在我哥身上真的很神奇。他……他对什么都淡淡的。”
  “淡淡的……你们都这么觉得。”祝知希小声嘀咕,“他对我可不是这样。”
  只有最后这一句,最像平时的他。
  黑暗中,傅让夷感觉什么在发着光。过了几秒,他才忽然意识到,光源是抑制手环。它已经亮了很久了。
  他抬手碰了碰,取消了异常数据波动警报,萤火般的灯光才渐渐敛去、消失。
  傅让夷皱了皱眉,直接离开了是非之地。
  半小时后,卧室的房门被敲响。光是听这节奏,他就知道是谁,在家就已经被这个敲门声吵出了识别能力。
  “进。”
  果不其然,敲门者开了条小缝,挤进来,关上门。
  傅让夷背对着门,坐在书桌前,正在查看建模,没转身,尽管如此,依旧难以忽略闯入者的脚步声。
  虽然早就没看了,但他还是随手关掉了视频网站页面。
  “傅让夷。”祝知希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怎么办啊?你妈妈让我们晚上留下来住。”
  一只手顺势揪住他睡衣的领口,玩玩具似的,在领子边缘滑来滑去。
  “我妈?”傅让夷看向他。镜片反光,遮蔽他的瞳孔。
  祝知希立刻改口:“咱妈,咱妈。”
  说完,他也终于看见书桌上的草莓,说着“哇草莓”,然后就没什么分寸感地伸出手,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祝知希没提方才草坪的对话,傅让夷也没说草莓从哪儿来的。两人各藏一半。
  “唔!好甜!”他睁大了眼,又塞了一颗大的。
  他不说,这人也完全不好奇。好像他的房间本就是草莓园,就应该有一大盆草莓出现在书桌上。
  “怎么办?”祝知希抱起果盘,坐到书桌旁的单人沙发上,视觉上比傅让夷矮了一大截,像个小孩子窝在那儿,嘴唇被果汁染得很红。
  他仰头望着傅让夷,吃了一颗又一颗,边嚼边说:“非得留下来吗?能不能找借口回去啊?”
  “很难。”
  “为什么?”
  “明天是周六,没课,没什么合理的借口。”傅让夷把烫手山芋扔给他,“不然你想一个,去跟他们说。”
  “我?”祝知希脸皱起来,“我也想不到啊。”
  他向后一倒,叹了口气。
  “要是养了狗就好了,这种时候就可以说‘我们得回去遛狗’,非常完美的理由。”
  傅让夷的心情变差了一些,语气也变得比方才难听。
  “和狗玩上瘾了?”
  真刻薄。
  但傅让夷本身就是个很刻薄的人,所以祝知希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你们家ruby太喜欢我了,舍不得和我分开呢。”
  “看出来了。”傅让夷转过身,继续盯建模。
  “那我们今晚怎么睡?”
  祝知希放下快要被他吃空的草莓盘,站起来,背着手,四处打转,说出一件谁都看得到的事实:“你房间就一张床诶。”
  “嗯,你睡地上。”
  “傅让夷,你是怎么做到把这么残忍这么没有a德的话轻飘飘说出口的?”
  傅让夷毫不在意地打着字,噼里啪啦。
  “嗯,我没有a德,但我有洁癖。”
  “那我睡完你把床单被罩都扔了不就行了。”祝知希也不太客气,“不行你把床也换了,烧了。”
  傅让夷背对着他,不回答。还在噼里啪啦。
  “哎,傅让夷。”
  “干什么?”他忙着回学生的消息。
  “不干什么,你转过来一下嘛。”
  傅让夷很不想动,但静了两秒,还是转了椅子。
  他回头,正要问“你到底想做什么”,然而下一秒,就看见祝知希直接坐在了他的床上,非常得意地挑了挑眉。
  “完蛋了。”祝知希故意把手放在他床沿,摸了摸,又拍了拍,动作慢条斯理,语气黏黏糊糊。
  “可怜的床,你要被换掉咯。”
  傅让夷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转回去,揉了一下太阳穴。
  学生的窗口亮了亮。他暂时不去管那个霸占了他床的坏东西,点开消息。
  [傅老师,你刚刚发的这个,是不是打错字了?我没太看懂,怕有歧义,要不您看看再回我一下吧?]
  他翻到刚刚自己发过去的,眼前更是一黑。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都怪祝知希在旁边打岔。
  更改掉错别字和混乱的语序,傅让夷重新发了过去。
  [抱歉,刚刚家里的小狗在捣乱。]
  “你还要工作啊?”
  傅让夷有些莫名其妙,对他也对自己。
  “你想干嘛?”
  “不干嘛呀。”祝知希的语气轻飘飘的,“就是洗澡,上床,睡觉。我太累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傅让夷反问:“所以呢?要我帮你洗?”
  “那倒不必了,大教授这么忙。”祝知希笑嘻嘻说,“我只是想找你借一套睡衣。之前没想着吃了饭要留宿,我什么都没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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