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得讲,但不能自己主动去讲,需要挑一个合适的时机;
要说,但不能一口气全盘托出,得让对方有个步步紧逼,识破谎言的过程,才能增加可信度。
话是这么说,不过,顾棠又不知道谢明峥会讲什么做什么。真正面对时,的确都是靠随机应变。所以,紧张也是真的。
如果,如果他和黎翀的事情,被全程目睹了呢?
是选情还是选义?
顾棠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那就祭奠下他尚未发芽就死去的爱情,和短短几个月的异世之旅。
下辈子投胎,他一定选宝x梦的世界。
没有爱情,能养一堆萌宠也不错,子供向还不用担心吃喝拉撒和死人。
顾棠微微侧过脸,盯着帷帐上的花纹。
小说里男女主双方可以有误会、有矛盾、有冲突;但在圆满的结局时,他们之间总是真诚纯粹的,没有任何欺瞒存在。
可横在他与谢明峥之间的谎言,会有和解的那天吗?
第45章 陈年往事
黎翀举起斧头, 用力劈下,身前的木头应声裂开。
他弯腰捡起,整齐地垒到墙边, 然后再拿起另一块木头, 放到桩上。
石炭在北梁还是奢侈品, 一般都屯在库中,留待冬日供贵人使用,所以,膳房烧的仍是木柴木炭。
黎翀此刻并不讨厌这样机械的体力活, 因为可以让他静下心来仔细思考。
他在内庭已经呆了六天。
那天偶遇的激动心情,在顾棠离开后不久, 很快就平息下来。
黎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尤其是他发现整个内廷都被人监控着时, 更是后怕不已。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抓住顾棠的那会,周围没有发现其他人。
顾棠不仅活着,甚至在内庭里有一定的活动自由。虽然黎翀不清楚他现在过得如何, 但至少看起来没有性命之忧, 而且假乎还和那位假的“安阳公主”有点关系。
能让顾棠维持住现状的最好办法,就是他不要试图去接触顾棠。
所以这六天黎翀每日不是按着排值去帮忙, 便是呆在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休息。
听话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只有他们都活着,才会有未来和可能。
黎翀不乱跑, 不意味着其他禁军同僚安分。
好奇心人皆有之,随着疫情的好转, 许多事情也慢慢传开了。
比如,死掉的那名宫女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又或是有几名宫人, 突然神秘的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体。
确认了死的宫女不是莺儿后,黎翀混进内庭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告诉顾夷这两个好消息。
经过太医院多数太医的商议后,疫情的封锁彻底解除。住在望仙台的众人回到了各自的居所,皇宫的大门也重新打开。
宫内的禁军侍卫都得了几天假,可以分批次回家休息。
负责宫外巡防的几个指挥使聚到了一起,商量着怎么安排休沐的时间。
原本是紧着有家有口的先休,黎翀因为“倒霉”在内庭忙了许久,便也占了第一批的名额。
若是以往,他多半会将这名额让出去。不过,这次他确实很急,就没有推脱。
黎翀离了宫,一路快步回到院子。
顾夷听到动静,躲在屋内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向外面。确认是黎翀后,立刻从屋里冲了出来,两眼冒着绿光,恶狠狠地瞪着他。
黎翀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我?”顾夷咬牙切齿道,“突然消失了大半个月,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解释,我现在就把你剁了炖土豆,否则难消我十几天没吃到肉的痛苦!”
“呃,家里东西吃完了,你上街买就是了。”黎翀后退了两步,“钱放在哪里你也知道。”
“平日就算了,你人突然没了,我哪敢上街。”顾夷并没有真的生气,见黎翀浑身上下不像是受过伤,暗暗舒了口气,“万一你是被抓起来审问,我到处跑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你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顾夷没有告诉黎翀,她担心家里生火做饭的炊烟会让邻居起疑,这一段时间都是喝冷水吃干粮忍过来的。
“事发突然,我也没办法。”黎翀将宫内疫情的事情说了下,抬手摸了摸顾夷的脑袋,“委屈你了,一会我就上街买菜,咱们好好吃一顿。”
“瘟疫?”顾夷惊讶道,“我在宫里活了十几年,第一次听说皇宫闹瘟疫。”
黎翀道:“谢明峥的亲卫偷偷处理了一些人。这事估计有些蹊跷,朝中恐怕还有不少官员,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顾夷冷笑了一声:“我哥下落不明,我呢,也不想搭理他们;托天天做升仙梦的顾启的福,谢明峥如今也是民心所向,他们这算盘,还打得响吗?”
黎翀闻言道:“你不想做回公主吗?”
顾夷斜眼看向黎翀:“对了,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
顾夷回到屋内,坐下来,望着停在院内枝头上的燕子,道:“胡羯族十年前发生过一场政变,在他们的左贤王称王前,他们的可汗是苏赫巴。”
“那时候,北方的守边大将还不是谢明峥。”
胡羯人骁勇善战,当时的大将军也不是什么废物。但因为顾启沉迷修仙,不管政务,许多军饷都被外戚权臣贪墨,导致苦寒之地的将士们连每人一身像样的抗寒衣服都凑不齐,于是战力大减。
边城没有守住的事,不说时有发生,十次之中也得有个两三次。
听起来好像战绩还凑合,然而每次的失败就意味着至少有一座城池遭遇灭顶之灾。烧杀抢掠是基本操作,胡羯人若是死伤惨重些,那就要屠城泄愤。
可这和远在南方的贵族权臣们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胡羯人杀完抢完就离开,又不会占着地,死些个平民百姓罢了。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曾经发生过一件轰动朝野的事情。”顾夷道,“胡羯人有一支两万人左右的奇兵,打到了大梁腹地。”
黎翀点点头。
那时候许多人都说,大梁要亡国了。
“不过,后来不是又被打退了吗?”黎翀回忆道,“我记得当时成原地区的太守守住了城池,虽然代价有些惨烈。两方僵持了大概半个月,胡羯败走。”
顾夷道:“僵持时,胡羯曾经偷偷派使团进京谈判。”
黎冲愣了下,这事他的确不知道。
“胡羯人狮子大开口,要了许多的金银布匹粮食。”顾夷声音中怒气渐起道,“顾启答应了。那么多的钱粮,但凡能送到前线将士的手中,胡羯就不会如此猖狂;但凡送到了成原,城内的官兵百姓,就不必烹人充饥。”
黎翀沉默了。
他只知成原之役异常惨烈,却不并清楚其中的内情。
“这些并不是全部的条件,胡羯人还让顾启嫁个皇室子嗣过去,美其名曰,和亲。说什么,皇嗣一日不死,胡羯和大梁便有一日的和平。”
黎翀算了下时间,疑惑道:“那时应该没有适龄的公主吧?而且为什么要用皇嗣这样的词?”
“因为苏赫巴男女不忌。”
“就算皇子也可以,也只有三皇子与五皇子年纪差不多。”黎翀道,“但三皇子体弱,恐怕不等出关,就受不住了;五皇子身有残疾,对方也不愿意要吧。”
“嗯。”顾夷道,“所以顾启想了个绝顶聪明的办法,他许了人家一双年幼的儿女,让人家养几年再娶。还说什么,现在两个孩子的岁数加起来,年纪也够了。”
那时的顾夷和顾棠,尚不满十岁。
黎翀气得当场掰断了桌角:“就没有大臣出来反对吗?”
“这是私下里说的,除了顾启和使臣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顾夷道,“我和顾棠玩捉迷藏,正好躲在政厅的床榻下,才听到了这些荒唐事。”
赔款和亲之事,最终因为胡羯的败退不了了之。
“你以为顾启放任我在宫中肆意妄为是宠爱我吗?”
“他不过是怕我不高兴,将那天的事情抖出来罢了。”顾夷垂下眼帘,“也可能是巴不得我不小心死在了宫外,既不用落人口实,也不用担心因此让我哥起了反心。”
“翀哥,换作是你,你还想继续当这个公主吗?”
“我啊,怕是把一辈的运气都压在了那天。”
黎翀有些心疼地抱住顾夷,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小夷,别怕。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只要你们叫我一天翀哥,我就会拼命护你们一天。”
“天涯海角,我不信找不到一处容身之地。”
顾夷抬手回抱住黎翀,用脑袋蹭了蹭黎翀的胸口。许久,喃喃道:“不是那样的,翀哥。我是大梁的公主,我所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大梁子民的血汗。”
若那一天成原败了,她也不会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