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时宁只是稍微动了动身体,往后侧了一点,谢连安就慌乱扑过来,还差点掉到了沙发下面。
手指攥着青年的睡衣下摆不放,咬着牙说:“你要去哪。”
“站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呀,”时宁很无辜:“还有,别再扯了,睡衣质量不好。”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像是压垮谢连安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憋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几乎是显得凄厉的喊声:“你不管我了吗时宁。”
果然是这样。
时宁忽然产生点尘埃落定的感觉,从内而外地发出一声喟叹。
从谢连安故意和他接触的第一天起,时宁就知道他是想要通过示弱,通过装可怜的方式再来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
其实是很成功的,时宁控制不住地会将视线落到谢连安的身上。
谢连安是被割断了线的风筝,他不是热爱自由的飞鸟,不是本就身处高位的天空,他只是一只风筝而已,飞得越远越恐惧,从分开的那天起,从风筝线被割断的瞬间起,他就在疯狂地寻找着来自地面的拉力。
时宁是曾经握住风筝线的人,也是狠心将它割断的人。
心中莫名产生点奇异的感受。
看着谢连安带着泪痕和偏执的脸,时宁没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凉凉的,湿湿的。
“明明有很多的人可以管你,”时宁说:“为什么非要是我,你不怨恨我吗谢连安,高考完就提分手,在你最依赖我满心期待未来的时候离开,甚至拉黑删除了所有的联系方式,眼睁睁看着你一边哭一边被塞进车里面带走……谢连安,如果这样做的人是你,我一定会恨死你了,我会一辈子都厌恶你,永远也不和你见面,我会每一天都诅咒你憎恶你,让你……”
说着说着,那种奇异的感受就越来越明显,时宁甚至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触感,只知道自己正在源源不断地吐出一些恶毒的话,全身轻飘飘的,眼前也是时而白花花一片,时而黑黝黝,时而五颜六色,乱七八糟,晃来晃去。
在时宁即将完全沉浸在这种奇异感受中时,耳边突然传出来一道难过到了极致的哭声。
怎么能那么难过呢,哭得快要喘不上来气,几乎没有了声音,像是经历人间所有的痛苦,又慌乱无措,又偏执倔强,又颤抖着挽留。
“我不会!我不会的,”谢连安再也顾不上之前给自己定下来的小策略,一边哭一边站起来用力抱住时宁轻微颤抖着的身体:“我怎么可能会厌恶憎恨你啊时宁,我恨不得把你藏进身体里面,恨不得和你嵌合在一起,之前都是为了能够不让你抵触我……我太笨了,什么都学不会,是我不好,你不要难过……”
你不要难过。
重逢到现在,不过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时宁已经无数次从谢连安的嘴巴里面说出来。
但明明他自己才是难过得快要死掉了的那个人。
“你不用管我了,我来管你,”他像是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拼尽全力地讨好:“我们都好好吃药,会好的……”
时宁回过神,掀开眼皮时脸色同样很惨白,但对比谢连安慌张的表情,他却很冷静:“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故意不睡觉了吗?”
谢连安用力地抱着时宁,毛茸茸的脑袋紧紧地贴着时宁的侧脸,带着热气的呼吸喷在耳朵边上,带来细微的痒意。
他压抑着哭腔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晚上容易被梦魇住,还会梦游,会发疯、会像犯病一样去敲你的房门……”谢连安下意识地抱紧了时宁的腰,背脊紧绷着:“会吓到你的时宁,我不敢睡觉……”
并不是像犯病,大概率就是因为心理疾病才会这样。
时宁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实际上在前几次录节目时,时宁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几乎每一次都是被分到的一张房里面,明明有两张床,但第二天永远都是躺在一张床上。
唯一一次没有分到一张房的情况,就是上一次录制。
节目组难得大方,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
也就是这一次,时宁完完全全地发现了谢连安梦游的毛病。
三天的时间,几乎每一天半夜,谢连安都会抱着枕头过来敲门,敲不开就尝试着扭动把手开门,发现锁了怎么也打不开,就一个人缩在门口安静地抽泣。
有时候时宁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狠心的人,门外的人哭得像是要厥过去了,自己也依旧能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幸好谢连安哭得很安静,如果不是时宁耳朵比较敏感,其实也不会受什么影响,毕竟三天下来,时宁一次都没有给他开过门,放任谢连安扒拉着自己的门抽泣了三天,一栋楼里面也没有其他人发现异常。
导演和工作人员或许发现了,但他们不可能会当着谢连安的面说出来。
谢连安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每次都是在其他人醒过来前离开。
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又犯了病,但不敢说出口,每天早上还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宁,想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出来自己昨晚的行为有没有被发现。
但作为一名专业演员,时宁的演技毫无挑剔可言,每次都能够让谢连安安心下来。
反正他不说,时宁就假装不知道。
伪装这件事情对谢连安来说太过困难,对时宁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但现在,时宁莫名产生一种疲惫感,他不想再和谢连安玩这种“你猜猜我有没有病”的无聊游戏,但又不想主动跟他说自己早就知道了。
他想让谢连安主动说出来。
小谢同学这个人很会装可怜,但又很聪明地懂得分寸,从高中时候起就知道给所有的装可怜行为分等级。
割伤了手指是可以告诉时宁的,头疼是可以告诉时宁的,不会画手是可以告诉时宁的。
但发烧不可以,手臂骨折了不可以,所有会给时宁带来压力的事情都要好好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
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面前的青年忽然就和记忆里面那个成天穿着校服,安安静静在教室里做着题,谁喊都假装听不见,却又莫名其妙能察觉到时宁的每一个细微情绪变化的少年的身影重合起来。
时宁恍惚着想,或许谢连安从来都没有从那间教室里离开过,他把自己永远地停留在了十八岁。
但是这是不应该的。
“谢连安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谢连安的侧脸,将那块苍白的皮肤捏成一片红晕出来,才堪堪停手:“我抛弃了你,干什么非要巴巴地再贴上来。”
因为再不贴上来,不用尽全力地抓住他,抱紧他,自己就要永永远远地失去时宁了。
全世界大概只有时宁自己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好,谢连安永远都忘记不了时宁好几次在自己面前眼睛毫无焦距,双手不自觉发抖的情况。
“我们都好好吃药积极治疗,然后重新开始好吗?”谢连安觉得脸上有点烫,可能是哭了太久,脸肿了起来导致的,这让他有些不想让时宁盯着自己的脸看,伸出手去抱住时宁的脖子,用又冰又烫的脸颊小心地蹭了蹭他的皮肤:“我重新把你追回来。”
“不走迂回战术,假装高冷总裁,放狠话让我后悔的战术了?”时宁也没有推开他,也没说可不可以,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道轻轻的笑声,打趣道:“现在换成温水煮青蛙?”
谢连安居然真的认真考虑了几秒:“你喜欢哪个就用哪个。”
“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用其他的方式也行。”谢连安飞快地瞟了一眼时宁下半身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没忍住喉结滚动两下,声音沙哑着说:“我都可以的。”
刚刚哭了一场,并没有哭掉谢总脑子里面的黄色废料,流出去的眼泪反而带走了他仅存的一点点理智。
干干脆脆地破罐子破摔:“我可以一边追,一边和你睡觉吗,之前你就不让我碰你,现在已经毕业了总可以碰了吧,我问过你那个经纪人,她说你一直都没有谈过恋爱,那时宁是喜欢做口还是做口,我可以帮你弄口口,然后再唔唔……”
眼看着这人越说越过分,一句话里面要打上一半的马赛克,顶着一张冷静稳重的脸和红肿的眼睛,说出一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时宁耳朵发烫,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冷淡形象,被他一下子搞得破防,恼羞成怒地伸手去捂住谢连安的嘴巴,凶狠道:“再乱说话,就把你丢出去。”
谢连安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了,被捂住嘴巴后也不再说话,只是直直地望着时宁,然后……伸出舌头来舔了一下时宁的手心。
!!
太过分了!时宁慌张地往后退一步,但手心处湿热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他开始有点后悔了,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谢连安逼到这一步。
现在大反派开始放飞自我,也不继续装矜持了,主动剥开外壳,露出里面执拗的内心,结果手段都用到了时宁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