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然后……
陆朔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幽深的双眸里倒映着远处路灯的光,整个人却像陷入了身后的黑暗里。
“咳咳咳!”陆朔擦去唇角的血迹,一步步向前走去。
“也许没有疯?”1748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
宿主名单上少死一个就能拉低他的宿主伤亡率,管理系统不会总是要查它的工作记录了。
陆朔很难受,黄猴儿他们下手丝毫没有留情,他四肢和五脏六腑以及关节处都泛着很明显的疼痛感。
不仅如此,随着漫天寒雨浇在他的身上,他的皮肤冰凉,体内却升腾起昏沉的灼热,像是有把火在一点一点从他的血液里燃烧起来,顺着他的筋脉烧到他的脑海,他的视线都开始模糊。
地上的积水越来越深,没过脚面,从鞋子的缝隙挤进去。脚步越来越重,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陆朔暗自咬牙,拳头紧攥,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拖着沉重的腿脚继续往前走。
“嗯?”1748跟在他旁边,“还在走?要去哪里?不该晕了吗?”
按照上一世,他就是在这里晕倒的啊!
怎么还不晕?在撑什么东西啊!
1748眼看着他脸色比死的时候还要难看几分,却仍然像个丧尸一样往前走,忍无可忍地从暗处现身:“喂!你他妈的要去哪里!”
它虽然只有小皮球那么大,但是周身的淡紫色光芒却十分耀眼,一出现,亮度就直接照亮了方圆十米的区域,也直接闪瞎了陆朔的双眼。
“你……”陆朔的双眼刺痛,想也不想地将头转了过去,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适应眼前突然出现的“大灯泡”。若是没有听见愤怒的质问,陆朔真的会以为是路边的哪个路灯年久失修掉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1748怒道。
陆朔忍着强光去打量1748,才发觉跟他说话的居然是个漂浮的金属质感的圆球。
放在之前看见这种东西他肯定会震惊的,然而对于一个刚刚经历了生死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人来说,这实在不算什么。
至少对于他来说,是不算什么的。
陆朔回道:“回去。”
1748大惊:“回去?回哪里?你不是应该晕倒吗?你不晕倒江牧怎么来救你?你都忘了?”
江牧……
两个字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陆朔的脸色僵住,复又抬起头直视1748:“你知道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1748的情绪比他更强烈,“我真服了,你能重生回到现在可是多亏了我!”
它说这句话本来是想让这个死渣攻对它感激涕零,却没想到,话音刚落,陆朔的脸色简直难看得能滴出水来。
陆朔狰狞地挑了挑嘴角,冷笑出声。
“我为什么要重生?我有说过我想重生吗?”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1748休眠了几十年才出来接绑定新宿主,本来想着能顺利完成任务改造一个死渣攻,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渣攻嘴里听见这种答案。
“他妈的你敢耍老子?!”
1748暴起,暗紫色的电流噼里啪啦作响。
“你不想重生?那你死之前哭什么?想江牧的时候又哭又笑,枕头都是湿的。现在让你回来了,你在装什么啊?”
陆朔霎时浑身都僵住,后槽牙都要咬碎:“……谁?谁哭了!”
第2章 我等你
他如此否认,1748反而安静下来了,它静静地看着他,很费解:“……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装啊。”
陆朔的回应就是继续走,根本不打算理它了。
e型系统可不是这么好打败的,1748紧紧地跟着他继续威胁:“你别作。”
它实在亮,陆朔趁机接着它的光看清脚下满是积水的路,顺着小街巷往他临时租住的老宾馆走去。
1748阴恻恻地看着他,浑身电光忽闪。
突然,身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陆朔本就难受得意识骤然失去了坚持,“啪”地一声,犹如一根绷到极致的琴弦应声而断,他也不受控制地往水里栽去。
落地的那一刻,拽倒了路边的垃圾桶,垃圾桶咕噜噜滚到小街巷路上,被一只穿着长雨靴的脚踩住。
1748转身看去,看见来人不由得喜上心头:“终于来了!”
昏黄的路灯下,撑着黑色雨伞的青年逆光而立。他穿着厚实的棉外套,修长的腿上套着一双到膝盖的雨靴,正伸脚拦住随着水流乱滚的垃圾桶,将它扶起来。
拎着垃圾桶走到人行道上,才看见地上已经昏倒的人。
“啊!”
青年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两步,俨然是被陆朔吓到了。定下心神,忍不住去打量地上趴着的陆朔。
他实在心善,明明害怕得心脏怦怦跳,却还是目露几分担忧地蹲下身。
1748看着青年,叹气:“死渣攻就该孤独的没人陪的躺在医院里被癌症折磨,然后在过去的记忆里痛苦悔恨地死掉!便宜他了。”
青年将伞夹在脑袋与肩膀之间,伸出一只手触碰了一下陆朔的肩膀,察觉到他没有反应后,逐渐用力将他翻过去。
“你……”
陆朔脸上凌乱的湿发被江牧细细拨开,昏黄的路灯下,陆朔带伤的脸曝露在江牧的视线中,江牧动作突然顿住。
“你是……”
"你是……"强烈的熟悉感弥漫心头,江牧歪着脑袋咬住唇,陷入思索。
密密层层的厚云里突然电光一闪,乍起一声闷响的鸣雷,江牧的思绪被打断,蓦然回神,连忙去扶起浑身湿透的陆朔。陆朔长得高,身量也大,江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扶着坐起来。
"你好……"江牧拍了拍陆朔的脸,"你怎么了?"
密密层层的厚云里突然电光一闪,乍起一声闷响的鸣雷,江牧浑身一抖,记忆如海潮翻涌。
在黑暗漩涡里沉沦的陆朔意识里飘进一道干净清冽的嗓音,一瞬间,陆朔轻飘飘的身体像是找到落脚点,霎时变得沉重真切起来。
陆朔迷蒙的双眸掀开一条缝隙,虚虚地顺着身体的着力点方向看去。
1748像个落下地球的太阳,周身光晕照亮一切,也包括它身后的人。
淡紫色的光打在他半张侧脸上,他眉眼很浅淡,漂亮又精致,利落干净的眉下,是一双长着褐色眼珠的双眸,睫毛长长的,垂下来时拖下一块羽毛般的阴影。鼻梁不高却也不低,合适的高度和位置,配上同样淡色的唇,尤其俊秀好看。
……这是江牧,二十二岁的、尚且鲜活的江牧。
陆朔心脏猛地激起一圈涟漪。
"你怎么……啊!"
江牧刚要问出口,就被一阵力道陡然推开,跌坐在地上。
明明身体已经到了释迷的极差状态,陆朔也不知道哪里又积聚起一股力气,将扶住他的江牧猛地推开,艰难地撑起湿滑的地面起身。
1748被他的动作彻底惊住,大怒:"你在干什么啊!"
陆朔身形晃了晃,走了几步又顿住,微微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江牧仍然保持跌坐在地的姿势,茫然又无辜受伤地看着他,似乎是害怕他,稍微往后躲了躲。
陆朔垂眼,唇动了动,长睫毛遮住沉沉思绪,回到瓢泼的大雨里,向着一眼望不见头的黑暗街巷走去。
“你是不是疯了?”1748立马跟上来,“你!你不是后悔了吗?为什么不继续昏迷被江牧带回去?你还推他,你……”
1748被气懵了,见陆朔的脸色比死了三天还要苍白,又怀疑道:“你不会真的是神经病吧?到底为什么?”
陆朔喘口气都艰难,根本不回答1748。
为什么?
……为什么呢?
陆朔甚至分不出思绪去想这个问题,他撑着一口气回到他临时租住的小宾馆,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浑身的力气都耗费完,倒在地板上再次失去意识。
“喂……”1748靠近他,查探了一番他的身体状况,“哇,39度!报应啊报应。”
1748爽了一会儿,又嫌弃地叹了口气:“真死了影响我的宿主名单伤亡率。”说罢飞起降落在陆朔是额头上,散发着温度确保陆朔不在倒春寒的夜里冻死。
至于发烧,它才不管呢。
夜色渐深,街巷边最后一盏路灯也熄灭了。夜雨未停,寒气从水泥地板里钻出来,如丝如缕地缠上身,地上的陆朔慢慢蜷缩起身体,意识越发虚弱。
未曾停歇的雨声响着,他恍惚着,开始做起潮湿又遥远的梦。
他梦见了一场雨,梦见了江牧。
很遥远的雨,很遥远的江牧。
他出生在松城下的贫困小县城西园县,住在县城边缘的老街上,老街很老,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遍地都是沟壑。
家里除了他和他妈,还有个整天喝酒赌钱玩暴力的老畜生陆坤。陆坤好赌成性,总是抢劫一般拿走家里能拿走的一切,并且稍有不顺意就对他和他妈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