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们可以一同经历四季变换,他能见到闵珂长高的每一厘米。
“前面要下坡了,小心点。”
闵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想象,黎因回过神来,拽住缰绳,让马放缓速度。
闵珂回到他身边,正要开口,就在这时,闵珂脚底一滑,身体猛地朝旁边倾倒——
下方是坡道,嶙峋尖锐的山石从雪地里凸起,在黑夜中犹如要命的荆棘。
黎因反应极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人牢牢抓住。
力的作用下,他们撞在一起,黎因抬手将人牢牢抱住,心跳得极快,一身冷汗。
闵珂冷静了几秒,稳住身形,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事。”
“你差点就摔下去了,你知道吗?”黎因后怕道,他呼吸急促,视野也像是被雪雾挡住,模糊一片。
隔着手套,闵珂摸了摸他的脸:“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黎因眨了眨眼,从失态中寻回理性,他松开搂住闵珂的手:“你来牵马,我开路。”
这一回,闵珂没有跟他倔,而是接过马的缰绳,把手电筒交给黎因。
经过三小时的跋涉,他们艰难地抵达山下路口。
闵珂一早联系好的越野车已经停在雪地里,车灯照亮一片雪雾。
黎因快步上前,拽开车门:“快,先把孩子抱上车。”
闵珂干脆地解开绑带,把孩子从马背上抱起,抱着一同进入副驾座上。
车上本来有两个人,现在下来了一个,朝那匹马走去。
黎因坐在车上,看着那位穿着厚羊毛大衣的男人骑上马,沿着公路的另一个方向离开。
闵珂在前方搂着孩子:“我拜托了哈吉大哥帮我养两天罗珂,等回村子里的时候,再把罗珂骑回来。现在雪太大了,让它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黎因怔了一瞬:“罗珂?”
“嗯,我给马起的名字。”闵珂说。
驾驶座上的司机顺势加入他们的话题:“这马是爱人送的吧,什么时候办场盛大的莎瓦拉,我带上亚丽过去,她最爱跳舞。”
黎因扶着车座,好奇问:“你怎么知道这马一定是爱人送的?”
闵珂沉默不语,像冬夜里的雪山一般安静。
司机哈哈大笑:“我们图宜族,只有谈婚论嫁的时候才送马,那马上还绑着红辫,挂雪玲,一看就是订婚的马。”
黎因回过味来:“所以只要是图宜族的人,看到这匹马,都知道这是订婚的马?”
司机按着方向盘,车开得又急又猛,既不耽误送人,也不耽误八卦:“是啊,我们都给阿闵介绍姑娘,他总说不要,原来是自己悄悄谈了,是哪家的姑娘啊,长得漂亮吗?”
安静许久的闵珂,这时突然开口道:“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司机惊讶道:“看来快结婚了吧?”
闵珂再度沉默。
这回轮到黎因开口:“说不准呢,如果诚意够多的话。”
他看到闵珂猛地转过头来,神色惊讶,随即又扭头回去,可耳根已经红了一片,连后颈都是红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围巾脱了色,给染的。
“怎样才算有诚意呢?”
他听到闵珂在问。
黎因把玩着手里的围巾,感觉布料柔软,就像刚才在新房时,闵珂的“盖头”。
“这就要你自己好好想,仔细的想。”
黎因声音很慢,带着轻微笑意。
“怎么样,才算是有诚意。”
第60章
孩子送到医院时,已是深夜。
完成了这项极艰难的任务后,浑身上下的酸涨难受才从骨头缝里跑出,手和脚勉强找回知觉。感受着四肢传来刺痛的滋味,黎因觉得还不如别找回知觉。
不远处,闵珂站在病房门口,同医生低声沟通交流。
黎因后脑勺抵在绿色墙壁,看着惨白的白炽灯,视野里留下挥之不去的烧焦红点。
眼前的红点逐渐变大,成了一朵滇山茶,被一双修长完美的手摘了下来,丢进透明雨伞里。
“李学长。”
故意将他姓氏念错了的年轻学弟,头发被植物园的雾气打湿,少年偏过沾了水,湿润透亮的脸,冲他笑道:“喜欢吗?”
“喜欢什么?”黎因问。
少年弯了弯脑袋,耳边坠子摇摇晃晃,像是晃到了黎因心尖上,他可恶地笑出两颗雪白的虎牙:“一见钟情。”
哪怕是在短暂梦里,即便是面对未成年的闵珂,黎因也保留一部份理性:“我想应该没有,如果我对你一见钟情,你就不需要追求我这么久。”
少年皱起眉来,那双蓝色的眼变得湿润透明,很有点委屈地站在原地,安静地望着他。
砰——像烟花的声音,又像血液涌向心脏那刹那的悸动。
“喜欢吧。”
黎因没说话。
少年朝他走来,牵住他的手,鼻尖传来滇山茶的香气,他看到少年轻微踮起脚,鼻尖很可爱地蹭了蹭他的:“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
“黎因。”
“喜欢吧?”
“黎因——”
黎因猛地睁开眼,梦里的心跳好像延续到了现实,梦里的人也从梦中走到了现实,没有太多变化。
闵珂俯身望他,表情有点担忧:“太累了吗,你都睡着了?”
黎因按了按左胸腔,定了定神,他看到闵珂的头发湿润地贴在额上,下意识伸手碰了碰。
沾了雪的发被暖气化作水珠,把头发洇湿了。
黎因的指尖从头发滑至闵珂脸侧,感觉到对方颤抖的眼睫,逐渐温度升高的脸颊。
察觉到这份暧昧过了度,黎因轻咳一声,收回手:“孩子怎么样了?”
闵珂看着他落回去的手:“他没事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需要住院观察。”
黎因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们也走吧。”闵珂说。
黎因:“去哪?”
医院太小,没有陪护的床位,只能去附近住宿。
周围没有太大的酒店,都是小旅店。
穿过狭窄长巷,踩得泥泞的积雪,闵珂带着黎因经过一家又一家宾馆,或简陋,或俗气,或破旧,总是不满意。
直到黎因走得有些累了,他拉住闵珂的胳膊,看着眼前红字白底的宾馆:“就这家吧。”
闵珂站定看了眼:“太破了。”
黎因把脖子上的围巾解开,他都走得有些热了:“不找了,就这家。”
闵珂来北城都能住三十一晚的宾馆,今晚跟他在一起,怎么就住不得了。
宾馆灯光幽暗,柜台后坐着打游戏的青年。感觉到人进来了,头也不抬道:“钟点还是过夜?”
黎因扭头问闵珂拿了身份证,放到柜台上:“过夜。”
青年抬起眼来,收下身份证,打量了他们一眼:“大床还是双床。”
黎因镇定道:“双床。”
话音刚落,黎因感觉身后的闵珂动了动,衣服发出窸窣声响,等他接过卡转身,就见到闵珂背对着他,面朝宾馆大门。
握着手中的磁卡,黎因说:“走吧。”
说完,他经过闵珂,往电梯的方向去了。
进入电梯,黎因按着开门键,闵珂拖着脚步进来,低着脑袋,像是累了,又像是不高兴,总之没怎么说话,很安静。
房间不大,塞下两张双人床,空间更狭窄了。
暖气倒是很足,黎因进门后拉下拉链,把羽绒服挂在门旁边的衣架上。
闵珂第一时间步入浴室,拧开水龙头。
老旧的水管发出像叹气的声音,而后热水滚滚而出,雾气四溢。
黎因身上穿的是闵珂的毛衣,领口有些大,露出清晰的锁骨和颈项。
“你要洗澡吗?”黎因站在门口,抱着胳膊问闵珂。
他表现得很自在,就像没感觉到闵珂情绪低落,一如既往地问话。
闵珂用红色的洗脸盆接了水,放在洗手台上,拉了黎因过来。
面朝着镜子,闵珂从后方把黎因包住,将宽大的毛衣袖口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把他的手按进了水盆里。
盆里的水没有黎因想的那样烫,甚至有些凉。
闵珂呼吸很烫,落在他的颈项,留下潮热的印。
看着镜子里的闵珂,哗啦水声里,黎因说:“太凉了。”
“不能用太热的水,血管扩张太快,容易头晕。”闵珂按住黎因的手腕,不让他乱动,“等适应了再加温。”
黎因将浸在水盆里的双手翻过来,握住闵珂的指尖,镜子里的闵珂终于抬起眼,与他对视。
“不开心吗?”黎因问。
他的声音在狭窄的浴室里,像是加了混音,那么轻,又那么响。
他看着闵珂缓慢地眨着眼,再度垂下眼皮,指尖在他掌心里动了动,似乎想逃跑,但黎因攥得紧,没让他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