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渔耕山海间 第139节
他上次就留意到,龙居岭的浮游植物之类饵料也比较丰富。避寒南下的鱼群从四方游来,在抵达那片遥远的深海越冬渔场之前,应该会在龙居岭稍作逗留,填一下肚子。
下一刻,船便行至那处绵延起伏的礁石带前方。
“龙居岭,速逃……”
站在船上的梁子丰,一眼望见那五个字,念了出来。
“说是这里有黑龙,怕了没?”梁自强笑问。
“哪来什么黑龙,都是以讹传讹,怪力乱神……”梁子丰不以为然。
“不能全信,倒也不能完全不信。这地方夏天还是绝对不能来的,冬天就安全得很!”
两人在石壁前稍作停留,便继续往前开去。
“前面鱼果然更多,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地方,立冬后能有这么多的鱼!二哥,还要再往前吗?要不要现在开捕?”梁子丰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这一条船的周围,全是鱼影晃动,不由主动催促起梁自强来。
眼前这一大片鱼潮,不难看出,是金鲳鱼汛。
放眼望去,浅金色连绵相接,把龙居岭一带原本湛蓝的海水都染成了一片淡金。
这种鱼汛的规模,可能仅次于他们夏秋季节在海面碰到的那一大波金鲳鱼群。
“开始吧!”选定了一片相对密集的区域,梁自强当即决定道。
两人扯起两张渔网,一个在船左,一个在船右,开始抛网。
只要不是晚上,现在梁自强还是敢放心地让梁子丰撒网了。该注意的一些细节,他都已经手把手教过太多遍。
梁自强发现,鱼群的规模不小,但密度上还没到拥挤的程度。收网时,大概八玖十斤每网的样子。
网拉上来后,把鱼全都倒在了船舱。紧接着再次撒网。
一番不停的撒网、收网之后,船上又一次堆起了一座泛着浅金光泽的小山。
这种景象对梁自强来说,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了。
舱中的金鲳鱼有了好几百斤的时候,金鲳鱼群没有散去,但却继续向着深海的方向,整体前移了很远。
毕竟,这群冬汛鱼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游往那处特别温暖的越冬场。
梁自强只能一边撒网捕捞,一边时不时增速一下,尾随着鱼汛,向着深海方向行驶。
又捕捞了两网,他把船速减了下来:
“不能再跟了,再追过去,就被它们带去深海了。那不是我们这种船能去的地方!”
两人目光都有些意犹未尽,不舍地望着金鲳鱼群远去的身影,却无法继续跟随。
鱼汛如同镶在海面的一张浅金色大锡纸,整片飘移着,在视线中越来越小,终于消逝得没了踪影。
惆怅……
当目光收回,看着船上那堆金鲳鱼小山包时,梁自强的惆怅之情总算缓解了几分。
调头,依旧返回龙居岭。这一片海域,才是他们狙击冬汛的要塞之地。
坐在船上等待了半个来小时,终于又有一波新的鱼汛姗姗来迟。
梁自强往海面细看了一眼,不想动了。
刺巴鱼。曾经捞到他吐了一地的刺巴鱼。才五分钱一斤。
这个就不用收取什么买路钱了,大路很宽,想怎么过,你就怎么跑过去吧。
游快点,别占着龙居岭这片海面。
偏偏,这波刺巴鱼汛还不那么容易送走。浩浩荡荡,排得很宽阔就不说了,前后绵延不尽,拖泥带水,居然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这队伍到底有多长。
刺巴鱼特别喜欢结群,要不然上次夜捕也不会捕到手酸了。
这是浅海中的刺巴鱼全都从各处赶来,在这儿会师了是吧……
不仅是会师。中途,它们显然是发现了龙居岭这地带竟然有这么多的浮游生物可吃,于是大摇大摆,停停歇歇,吃起了流水席。
当着他俩的面搞盛大聚餐,完全不把这条船放在眼里啊。
还真拿它们没一点办法。这属于一身贱肉,有恃无恐了。
好不容易总算把刺巴鱼汛给送走了,两人舒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来了一小拨鱼。这次一看,狗腿鱼。
狗腿鱼比刺巴鱼确实是贵那么一点,每斤一毛钱……
有了刺巴鱼的参照在前,居然狗腿鱼在他俩眼里,这一刻还矜贵了起来。
但是梁自强依然坐着没动。一毛的价格,显然还是不太能够打动他。
这里的鱼汛倒是真多,一波接一波,走马灯似的。两人今天是被各种队形给瞧饱了。
别人都是在海面四处寻觅零星的鱼汛,梁自强却是满脸嫌弃,送走一波又一波。
望眼欲穿之际,眼睛终于一亮。
附近水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黄金之色,一眼看去,如同海浪在淘金。
是那种特别纯正的金黄,由远而近。
远处还比较碎散,如同撒开的金粉,到达眼前来时,便汇聚成了飘在水中的朵朵黄金云。
“大黄鱼?!”
梁子丰叫出声来的同时,梁自强更是血液往脑门猛冲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梁自强产生了当场暴富的幻觉。
但紧接便意识到无情的现实:这只是八三年,大黄鱼可还不是什么贵如黄金的东西。
每斤也才四毛,算不上白菜价,也算不上高端价,就是最普通的海鱼价格而已。
这要是在后世,眼前这么一波,他怕是半辈子不用出海了……
比起前头招摇过海的刺巴鱼、狗腿鱼之流,大黄鱼还是很不错的。
就算比起前头捕捞上来的那几百斤金鲳鱼,大黄鱼也是能够略贵上一点。
“扯网,开捞!”
当即,两人迎着海面灿烂的流金,将船开上去,拎起了渔网。
第176章 鱼汛杀了个回马枪
其实单纯的撒网捕捞,并非对付大黄鱼最为凌厉高效的方式。
有一种专门对付大黄鱼的绝招,名为“敲罟(gu)法”,正是从南海这边发明出来,然后传遍全国沿海,风行了百年不止。
所谓“敲罟(gu)法”,是利用了声波震动的原理。
大黄鱼的头骨内,都有一种耳石。
这种耳石不仅具有平衡作用,还能感知声音,因此大黄鱼对声波很是敏感。
敲罟作业如同一场狩猎狂欢,需要大量渔民一起合作。通常会有两艘大渔船张开网,并伴随二三十条小船围成半圆圈。
小船上的渔夫敲打绑在船帮上的竹杠,产生密集的声波,这些声波与大黄鱼的耳石产生共振,导致鱼群昏死,通通漂浮水面,扫入网中即可。
这种敲罟作业成本低,效率极高,但它的坏处也极为明显。围捕没有区别,无论大鱼、小鱼、幼鱼,一律被声波震死,相当于把大黄鱼的香火都给灭了,典型的断子绝孙式捕捞。
原本大黄鱼其实是海洋中最为多见的鱼类之一,号称“四大海产之一”。正是这种“灭绝”式的敲罟作业,断断续续盛行百年,令到大黄鱼资源不断减少。
八几年,还没减少到稀缺的程度,市场也尚未反应过来,价格暂时维持在四毛左右。
到了后世,敲罟法的釜底抽薪效应总算浮现出来。去到二零一几年时,野生大黄鱼的价格相比八三年,直接飙升了几千倍。如果是块头很大的极品野生大黄鱼,甚至飙升了万倍!
2022年,有渔民捕获一条7.1斤野生大黄鱼。仅一条鱼,卖出四万二千元;
2023年初,有渔民捕获一条5.6斤野生大黄鱼,仅一条鱼,卖出三万二千元。
面对眼前这一大片野生大黄鱼,梁自强能够做的,当然是最普通的撒网捕捞。
他一条船没办法搞出那种声势浩大的敲罟法,同时,经历过后世的他深知敲罟法最终导致的灭绝性后果,打心底也是不赞成这种方式的。
两人只能是尽量加快手上的动作,追随着大黄鱼汛的轨迹。
“二哥,我这一网差不多能有七八十斤!”梁子丰拉上来一网,估计道。
“我这网应该也是,百斤以内吧!”梁自强也同样收上来第一网。
两网大黄鱼同时倾倒在船板。
那种纯正的黄金色很是耀眼,比起一旁的金鲳鱼要吸睛得多。一瞬间,旁边那座淡金色的小山包竟然是失色了几分。
“要跑了,开快点!”
这些大黄鱼没有像此前的刺巴鱼那么贪吃,经过这片海面时,没有逗留下来寻找浮游生物之类的食物,而是目标极为明确地,向着那处特别温暖的深海越冬地游去。
这特么还真是,想劝走的赖着不走,想挽留的留都留不住。
梁自强时不时加快航速,追上鱼汛,然后撒一网,再又去开船。
由于他要不停地分心开船,结果反倒是梁子丰撒下的网数比他还多。
好在这些鱼汛径直奔向越冬地,也不拐来拐去,算是减少了一些难度,省了他不少调整航向的时间。
渐渐,船上的大黄鱼也堆了起来,好几百斤了,也就比金鲳鱼看起来稍少点。
现在梁自强有些庆幸,还好刚刚面对那些浩浩荡荡的巴浪鱼汛、狗腿鱼,忍住没有动心。否则自己现在累得都捞不动这波姗姗来迟的大黄鱼汛。
一再尾随了很远,梁自强实在不敢再继续跟过去了,船身摇晃的幅度明显变大了些。
距离那片深海越冬地又近了一点点,再过去他怕深海的流速与波幅会搞出大事情来。
这也是他的船相对大些、稳靠些,换成李亮、林百贤他俩的船估计都不敢跟到这个地方来。
目送着大黄鱼汛不断缩小,变淡,即将消失在那可望而不可及的远方。
梁自强放好渔网,打算调头回去。
他进舱调了个头,开了一下,却见弟弟梁子丰坐在船侧,一直扭头往回看。
“还瞅啥,你还能把它们看回头不成?”梁自强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