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撂下手机,随手抛下手中把玩的钢笔,那支季长廷签字惯用的钢笔在桌上咕噜噜滚了几圈,碰到电脑停了下来。
光滑反光的钢笔表面,有一处明显的凹坑,看尺寸是被人生生捏变形的,不难猜出那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
司机得了小季总的临时通知,半道靠边停了下来,很抱歉地对白茶说:“先生,对不住了,先生有要紧事需要我去办,暂时不能送你去季氏了,您在路边下车吧。”
白茶一路上都望着车窗外飞快流逝的街景发呆,反应也有些慢,听到司机说不方便,“哦”了一声,就乖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了。
等车尾气都消失不见了,白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被抛在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而他现在,是要去季氏找季承煜。
白茶在路边招了个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地方。
非常不巧的是,刚才声称有要紧事要办的那辆车,就大张旗鼓地停在季氏楼下,把正门堵了个正着。
白茶的脚步一顿,莫名觉得那车好似傲慢地瞪了他一眼,下一秒就要趾高气扬地喷他一脸车尾气。
莫名其妙。
就像季承煜突然订婚一样莫名其妙。
白茶第一次来季氏,门口的前台接待仰着标准的笑容,热情问他:“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不知怎的,白茶瞧他脸上的笑像画上去的一样,虚假又莫名发苦。
“没有预约,”白茶嗓子有点哑,眼眶很干,却罕见地流不出眼泪,“我想见一见小季总。”
“抱歉,没有预约是不可以上去的。”
“麻烦你跟他说一声,是一个叫白茶的要找他。”白茶紧紧攥着手机。
“稍等。”接待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挂了电话之后,却很遗憾地告诉白茶,“抱歉先生,小季总今日不见客,您请改日再来吧。”
他不见我?
白茶冷笑一声。
那半路授意司机扔下自己,又刻意把车停到公司大门口,就是季承煜故意为之了。
白茶眼眶一红,突然面无表情地开始掉眼泪。
季承煜这个狗东西不声不响地订婚了,现在还有脸倒打一耙,如此这般作弄他?
真当他白茶是面团捏的,没有脾气吗?
越想越气,这泪珠子就掉得越汹涌。
前台正上方的摄像头幽幽亮着红光,清晰地照出白茶一张哭红的脸蛋。
“小季总,你真的不见他一下?”管监控摄像的是个熟识季承煜的大爷,一边滑动鼠标,一边自来熟道。
季承煜没说见还是不见,沉默地盯着屏幕里那张脸,指挥道:“距离拉近点,看不清眼泪了。”
第23章 惩罚?嘉奖?
大爷无言以对, 依言调整了焦距。
白茶那张精致含泪的容颜瞬间占据了屏幕中央,画质的模糊不可避免,但优越骨相带来的冲击感鲜明锐利, 飞红的眼尾, 水润的眼眸, 像晨起沾了露水的花瓣,艳而软。
一晚未曾绽放的糜丽, 偏此刻, 在他得知白茶两边下注之后,才颤巍巍舒展开了花枝。
越是美丽柔软的东西,就越招来摧毁折断的贪欲。
何况这东西, 勾了你的时候, 还在另一边对着其他人招摇。
简直不知死活。
焦灼的痛痒从心底狰狞爬出, 病毒一样蔓延到每一寸皮肤,季承煜单手撑着桌子, 手套包裹下的皮.肉神经质地抽动。
粘稠的、阴冷的、肮脏的念头不可控地冒出来, 他隔着屏幕, 触碰了一下那双盛着泪水的眼眸, 轻轻笑了。
“带他去季长廷的办公室。”季承煜淡淡道, “监控不用关。”
一楼大厅。
因为季承煜上午大发雷霆,季氏内部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脚步声都是轻轻的, 对前台突然出现的漂亮少年只敢私下里偷偷讨论。
[这位又是谁?好像没在季总身边见过?黄豆疑惑.jpg]
[天可怜见的, 哭得好可怜啊,是被季总抛弃了吧,可惜找错人了。]
[怎么没人怀疑是小季总的小男朋友?因为小季总订婚闹了脾气,所以那位才发那么大火。]
[楼上新来的吧。]
[一看就是刚入职。]
[小季总根本不可能跟绯闻沾边的, 你接触过就知道了,十米之内出现的活人当心被扎成筛子,要是你工作没做好得罪了他……摇头叹息.jpg]
[“自己交辞职报告。”]
[“季氏的白饭好吃吗?”]
[“hr撞了脑袋让你进季氏?”]
[……!!!]
[都别讨论了,出大事了!]
[“高攀哥”亲自下来接人了!!]
[?]
[??]
[???]
季氏总秘姓周,是个方脸的中年大汉,平素里向来眼高于顶,对总裁办的秘书也时常颐指气使,因其口头禅“某总你们下辈子也高攀不上”得名“高攀哥”。
男人步履匆匆从前台经过,神情紧张,上次见他这般激动还是接待某位千亿老总。
接待一边打字一边悄悄观察,震惊地发现高攀哥居然对着那个叫白茶的少年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不好意思怠慢了白先生,小季总请您上去。”
白茶平白无故遭人一通折腾,今天要是不找季承煜算清这笔账,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前面带路!”白茶攥着手机,怒气冲冲地跟进了高管专用电梯。
前台接待紧张地盯着那楼层不断跳跃,毫无停顿地直达顶层,飞快打字在八卦群里打赌开盘。
[赌五毛钱,这位是小季总的地下情人!!!]
*
季长廷的办公室沿用了他一贯的审美风格,空间要大,灯光要明亮,装饰要奢华,视野要开阔,能俯瞰繁华江市最宜,能展示江市四大家族底蕴最佳。
季承煜中午打碎了一个价值连城的陶瓷花瓶,但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价值千金的又何止一件。
设计精巧的水晶摆件、纹饰精致的迷你摆钟、全套紫砂茶具以及一支周身镶嵌各异宝石的手工定制钢笔。
季承煜慵懒地靠在季长廷的老板椅里,指间随意把玩着那支季长廷分外珍惜、价值万金的钢笔。
笔身修长,尾端圆润,尾部和笔帽各嵌了一枚巨大的宝石,考虑到握笔的姿势,沿着笔身的线条,凌乱却有美感地装点了不同切割形状的珠宝。
笔身坚硬,因宝石密布而格外不规则,若在皮肤上直接滑动,极易造成划伤。
作为一件精致贵重的物件,其收藏价值远大于实用价值,但若另做他用……倒是一件很趁手的工具呢。
“季承煜!”白茶推门的动作都带着不小的怒气。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滴滴”两声上了锁,感应处幽幽亮着一抹红光。
季承煜把玩的动作一顿,钢笔脱手掉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他抬眼望过来的时候,眼眸深处像沉着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白茶脚步一顿,内心要狠狠算账的嚣张气焰当即下去了一半。
不对啊,我心虚个什么劲?
随随便便和别人订婚的又不是他白茶。
“季承煜,”白茶走到他面前,双手扶在桌上,隔着桌子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听说你订婚了?”
季承煜冷眼瞧他,料想他这怒火是因为攀附不上自己这棵年轻粗壮的大树,不得已要委身一个风流博浪的老头子,所以心生不满,来这闹上一闹说不定还能换取一个回心转意的机会。
这样的路数他见过太多,白茶并无任何稀奇之处。
“不错。”季承煜点了点头,“所以你贸然闯进季氏,就是来确认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
白茶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内心怀着的那一丝微弱的期冀摇摇欲坠,撑着桌面的手几乎要在在紫檀木的桌面上抠出一个浅坑来。
“你既然要和别人订婚,为什么还要对我、对我做那种事情?”
白茶脸上又惊又恼的伤心神色不似作假,季承煜无动于衷地打量他破碎的眼神,内心估算着今晚这双眼睛要哭出多少水分来。
“有什么影响?”季承煜像个冷酷的君王,“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的婚事?如果没猜错的话,白茶,在我们的协议里,乙方无权置喙甲方的任何决定,你违规了。”
“……违规?我违规了?”白茶怔怔道,“我以为你不会……”
他的心口像破了一个洞,空荡荡的,有冰冷的风住在里面,“呜嗷呜嗷”凄厉地叫着。
一滴泪水从眼尾坠下。
白茶静心算计过的弧度都成了纸上废文,季承煜伸出手,那滴沉重的,未按照完美弧线经过脸颊和下颌的泪珠就被一双皮革手套完好地盛在了掌心。
原来真正伤心的时候,只需要一滴眼泪足矣。
季承煜掌心一颤,五指蜷缩了起来,那滴泪就只留下一道不明显的湿痕,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