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茶安慰自己,他想要的东西都会自己去争取,这其中并不包括来自血缘亲人的爱。
  “宝贝。”季承煜的声音从遥远的现实传来,“别哭。”
  “……没哭。”白茶吸吸鼻子,侧过脸不看他了。
  他刻意不去想起,但明明,他曾经也拥有过一个老人的疼爱。
  季承煜没告诉他自己的猜测,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
  季承煜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心绪的浮动让他久违地升起躁意,交叠的十指指根轻微地抽动。
  这时,另一双手缠了上来,亲密地插.进指缝里,跟他扣在一起。
  “不舒服了要告诉我呀。”白茶声音里还带着细小的哽咽,眼尾红得明显,向斜上方漫开一片绯色,很招人。
  至少季承煜没有一次能成功拒绝这双眼睛的主人。
  “好。”
  等到下周,他完全停药之后,也就只有白茶能平复他暗生的顽疾。
  只有白茶。
  白茶从指尖的力道里感知到他的依赖。
  他的亲缘不睦、家不似家,面前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呢?那样浑不吝的父亲,和早早追寻自由的母亲。
  强大如何,弱小如何,在碰到彼此之前,他们都没有叫做“家”的概念。
  “我会陪着你。”白茶眼睛里好像装着盛不下的感情,“如果有一天我做不到,先生就把我关起来。”
  季承煜喉间轻动,一时没有开口。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白茶的时候,那天晚上他心情不佳,刻意放了逗乐的玩意进来,却不知怎的走上前摸了他的脸,后来又让他一阵风似的溜走了。
  也许一切从第一次鬼使神差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说出口的话,可没有后悔的道理。”
  *
  白家的老宅风格古旧,是传统的大院,楼盖得不高,只有两层。
  车到的时候,正在修剪花枝的佣人注意到了,飞快跑进去叫人。
  “到了又不开门,钱敬文还是那一套。”白茶撑着脸往外看,指了指院子里那棵格外高的树,“喏,你看那儿,那棵树上还修了座树屋,我小时候看动画片里有人住在书上就特别羡慕,哭着闹着要住树屋,秋姨就给我修了。”
  “没跟你说过吧,余婉秋她虽然不是真心待我的,但是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白茶勾了勾季承煜的指尖,“对我还不错吧。”
  捧杀也叫对他好吗?
  白茶小时候学的课程、受的累,没有一样是继承人必须具备的本领,余婉秋从一开始就是要把他养成一只空有美貌的花瓶,能上桌卖个好价。
  季承煜摩挲着掌心一截细腻的手腕,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的宝贝也没有长坏,而是无比剔透,像一颗奇异的宝石。
  白茶也没有要男人的回答,而是围着这栋大院,漫无边际地讲一些小时候的见闻。
  几句话的功夫,一个中年男人终于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敲了敲车窗。
  季承煜的侧脸先露出来,管家一愣,探头往里瞧,白茶探了探头:“怎么不开门?”
  这管家是新换的,白茶没见过,那人为难地说:“外面的车不能进去,白少爷,劳烦您先下车,我领您进去。”
  好低劣的招数。
  钱敬文就是为了恶心他。
  白茶心平气和地笑笑:“看来父亲并不想见到我,他说外祖父急着要见我,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季承煜冷漠地注视他,管家从没感受过这么有压迫感的视线,后背一阵发凉,心里抱怨当家人没事找事,亲父子斗气,让他这个可怜的打工人出来挨冷眼。
  “这……”管家咬咬牙,“我进去跟钱总汇报一声。”
  “不用了,”季承煜对司机说,“开车。”
  车窗升起,管家慌了,立刻扬声冲着里面道:“把门打开,白少爷回家了!”
  “钱敬文真是无聊透顶,只会耍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白茶一路上都在碎碎念,抱怨抱怨渣爹,抱怨抱怨不省心的弟弟,再抱怨抱怨海市过于潮湿的天气。
  季承煜知道,他这是紧张了,伸手牵住了他,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指尖。
  “你陪我进去。”白茶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季承煜本来就是这个打算,两人刚进门,钱敬文冷嘲热讽的声音就到了:“小季总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季承煜跟领导视察似的对他点个头,问:“茶水备好了吗?椰椰喜欢喝冰奶茶,后厨去准备一下。”
  低着头腹诽的管家一时间没注意到是谁下的指令,当即点头:“我这就去办。”
  他动作麻利得很,说完就去后厨叫人准备了。
  钱敬文表情一滞,一句斥责的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白茶乐得火上浇油,软着嗓子说话:“阿煜你对我真好,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冰奶茶~”
  季承煜揽住他的腰,唇角没忍住浮起一个浅淡的笑。
  “夏天第一杯冰甜茶~是亲亲老公给人家准备哒~老公最好了~”
  一句话三个波浪号,钱敬文表情青白,捂着剧烈疼痛的左脑,险些没站稳。
  “扑哧哈哈哈哈哈哈白茶你怎么成小娇妻了,还亲~亲~老~公公公公公……!!!”钱星宇拎着可乐瓶子从屋里出来,说到后半句才看见白茶身边站着的人,愣是把“老公”叫成了“公公”,吓得原地打滑,飞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哈哈嫂子您、您自便……”
  白茶沉默了一瞬:“他、脑子不太好,你知道的,遗传。”
  季承煜认识这个几面之缘的男孩,白茶之前险些出事时,冲在最前面质问的就是他。
  对椰椰好,季承煜的容忍度很高。
  “嗯。”季承煜颔首,但不知为什么,眼神在面前的钱敬文身上别有深意地停了停。
  好像一眼无声的嘲讽。
  “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吧!”钱敬文终于顺过了气。
  “父亲,我没有这个意思,”白茶说,“催着要我们过来的是你,到门口不让进的还是你,我带着未婚夫回家,您怎么看起来不欢迎我们?”
  钱敬文从来不知道白茶这么伶牙俐齿,感情之前在他们面前的懂事都是装的。
  跟他那个早死的妈一样能说会道,真是讨厌极了。
  他有的是办法拿捏白茶,但是这件事,必须背着季承煜才行。
  钱敬文缓和了语气,端着慈父的架子柔声道:“茶茶,你外祖父想见你,就只是想见你一个人,今天是我们一家人团聚,外人不方便在场。”
  他转向季承煜:“季先生要是来见家长的,不妨选一个别的日子,您也不好意思打扰白茶跟他外祖父叙旧吧?”
  第51章 藏在何处
  季承煜好久没跟纯粹的蠢货打交道了, 一时间有些稀奇,还真是他脾气变好了,放在以前, 这种人根本不会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钱先生, 这里多余的人只有你。”季承煜如实道。
  白茶牵住季承煜的手:“我想带他见一见外公, 他还不知道我订婚的消息吧。”
  钱敬文嘲弄道:“白茶,你确定你外公会想见你的结婚对象?”
  “他病得很重, 你也不想加重他的病情, 对吗?”
  白茶指尖一抖,外祖父厌恶他至此吗?连带着未曾谋面的订婚对象都……
  在无比靠近对方的时候,可能隔着一道门、一堵墙的时候, 他才陡然意识到, 从不提起、从不碰触, 根本不是因为不在意,全是因为不敢。怕招来失望和厌恶, 更怕毫不在乎, 似乎不见、不听、不想, 他们的关系还能停留在多年以前。
  “钱总, 我看不会是有人做出非法圈禁的事情, 担心败露,这才推三阻四的?”季承煜适时开口,打断了他不怀好意地施加心理压力。
  白政庭对椰椰的意义远比他轻描淡写的两句来得要深厚, 他嘴上说着不在意, 老爷子曾经对他的“评价”却能记到现在。
  腰间的力道收紧了,白茶像被一张厚重的网黏住了,从纷杂的思绪中不得已抽离,感受到身边温热的触感。
  先生跟他站在一起的。
  他什么都不怕。
  定下神来打量钱敬文, 白茶注意到对方背在身后的单手,这是钱敬文心虚时常有的小动作。
  果真,有问题吗?
  心脏砰砰直跳,白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或许季承煜的猜测才是对的,他潜意识瞬间反应过来,如果真是这样,那老爷子对他所有的厌恶和冷淡都是钱敬文一人的自导自演,但下一瞬,苦涩和酸痛像缓缓上涨的潮水,慢慢浸透了他躁动不堪的心脏。
  如果真是这样,那外公他,这些年都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笑话!”钱敬文冷笑,“小季总,没有根据的事情可不要信口开河。”
  这种私密事,连他的妻子都不知道,后院的人根本没有对外联络的机会,季承煜纵使在江市有滔天权势,也不可能打探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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