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以得到毫无前提条件的喜欢,在许柠柚看来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可或许是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许柠柚这句话出口,怔愣沉默的人就变成了季砚礼——
是吗?
那如果我说,和我的喜欢相辅相生的,是根本无穷尽的不正常欲望,是远超常态的占有欲与掌控欲,是永远无法被填满的过度痴迷…
你还会这么觉得吗?
如果你知道了这一切,怕是立刻就想要逃跑了。
有那么一瞬间,这样近乎质问的话语已经涌到了季砚礼喉咙,可又被他悉数咽下。
片刻之后,季砚礼喉结微动,只好似意有所指般低声讲出一句:“柠柚,但愿你能一直这么想。”
季砚礼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许柠柚心尖很轻动了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闪现在脑海,可又转瞬即逝,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捕捉。
思考了片刻无果之后,许柠柚也只能略微茫然,呐呐点头“喔”了一声。
而季砚礼很显然也没有要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他语气自然转开了话题:“想吃什么?我们再去吃些别的。”
刚刚的烧烤许柠柚确实吃得不多,他正要说句“我想一想”,可还没来及开口,一旁手机却忽然震动两声。
许柠柚下意识先解锁了手机低头去看,却又在看到屏幕上弹出来的信息时,原本还微扬着的唇角就在刹那压了下来——
妈:许柠柚,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不自觉了。
妈:我们不联系你不催你,你就根本不准备回家了是吗?
许柠柚抿了抿唇,只觉得持续了一整晚的兴奋情绪,都在这个瞬间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缓缓漏了气。
倒也没有难过亦或生气,毕竟他早已经习惯了,所以只是觉得憋闷而已。
在家里的每一秒,和父母长辈相处的每一刻,许柠柚都难以自控感觉到憋闷。
也正因此,在今天,在9月30日,明天就要连休国庆一周假的今天,他才会有意放纵自己沉浸在演出里,沉浸在演出后的聚餐里。
因为许柠柚很清楚,不回家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只是晚一天,明天早上回而已。
可现在看来,连这好像都不能实现了。
许柠柚根本没准备给他妈妈诸如“今天参加了迎新晚会表演,结束之后又同学聚餐所以晚了”这样的解释,因为他同样很清楚,这样的解释换来的只会是更进一步诸如“这种毫无意义的活动,你为什么要参加,为什么不用这个时间来练舞,是觉得自己已经跳得很完美了吗?”这一类的申斥。
因此顿了顿,许柠柚只回了很简短的一句——
没有,我正准备回。
发完这条,他就直接把手机锁屏了。
许柠柚这才抬眸看向季砚礼,他神情与语气里都染上了歉意:“抱歉,今天不能跟你再去吃别的了,我得现在就回家。”
他此时情绪低落得太过明显,季砚礼薄唇也不自觉随之抿了起来,不过片刻静默后,他极有分寸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说:“时间不早了,你怎么回?”
“地铁,”许柠柚乖乖回答,“我家离学校不远,五站地铁就到,下地铁就是小区口。”
季砚礼也又看了眼时间,确定了还没到末班车,他便站起身言简意赅道:“知道了,我送你到地铁口。”
许柠柚微愣一瞬,急忙就要摆手说“不用”,可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季砚礼率先截住了他的话头:“我就当饭后散步了,反正我现在一个人回宿舍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听他这么说,许柠柚倒是被引开了两分注意,忍不住问:“你国庆假期要怎么过?不回家,也不去旅游吗?”
一般大学生里,七天小长假基本不是回家就是去旅游了,还有一小部分做兼职的,刚刚饭桌上季砚礼的同学们就才聊过这个话题。
不过当时许柠柚并没有参与,而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季砚礼好像也没参与…
“不去旅游,”季砚礼语气自然回答,“还有些实习工作要做。”
他很巧妙回避开了“是否回家”这个问题——
因为很显然,他的“回家”和许柠柚亦或绝大部分大学生的“回家”都不一样。
他是要回自己的房子,可那里也一样只有他一个人。
果然,许柠柚的关注点立刻就转移到了——
“放假也要实习吗?”
“只是有些工作要处理,”季砚礼低声讲了一句,略一停顿,他又放缓了语气,近乎蛊惑般讲出后面的话,“不忙,柠柚如果有空想出去玩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
可许柠柚听季砚礼这么讲,一张小脸却越发垮了下去。
“我应该没空…”他垂下脑袋,声音也更垂下去,“得练舞。”
季砚礼呼吸略微一滞,在这个瞬间明白过来什么,他很快便转而道:“知道了,没关系,那就等你返校回来再玩。”
语气里染上了分明安抚意味——
关于许柠柚的家庭问题,以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他实在无权过问太多。
许柠柚闷闷“嗯”了一声。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最近的地铁站口,许柠柚挥手和季砚礼告别:“我先走了哦。”
“路上小心,”季砚礼温沉目光虚拢着他,嗓音亦很温沉,“到家发条信息给我。”
许柠柚乖乖点头应下来,才转身进了地铁站。
可季砚礼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依然站在原地,目光依然定在许柠柚的背影上,直到那道纤瘦背影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最后彻底看不见了,季砚礼才转身走下地铁站口的楼梯。
但他也没有回学校,而是抬手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
许柠柚是在半小时后到家的。
他早已经在路上就预料到了,家里现在一共四个人——
他爸妈,还有姥姥姥爷都在。
且已经快要晚上十一点钟了,四个人没有一人睡觉,都在等他。
他在楼道里先给季砚礼发了一条“我到家了”的信息,才把手机锁屏放回口袋,做了个深呼吸后抬手敲门。
两秒后,门被从内拉开。
许柠柚进门的瞬间,听到的就是他妈一声冷嘲:“原来你还知道回来。”
许柠柚没出声,沉默关好了门,低头换鞋。
“不说话是哑巴了?”他妈立刻开启了下一步攻击,“进来看到我们尤其是你姥姥姥爷都在也不叫人,在这摆脸色给谁看?我们全家这么晚不睡觉等你到现在,你就这个态度对我们,你不觉得愧疚吗?”
许柠柚眉心倏然皱了起来。
又来了…
愧疚,愧疚,又是愧疚!
他从小到大听到他妈讲的最多句式,就是“我们如何如何对你,你不好好练舞,对得起我们吗?不觉得愧疚吗?”
可明明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要求过任何东西。
但半晌之后,许柠柚还是开了口,和家里四个此时此刻都盯着他的人,每个都打了招呼。
除此之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甚至没说一句“我没有让你们等我。”
类似的话许柠柚以前当然不是没说过,恰恰相反,在他比现在更小一些,还念初中的时候,或许是所谓的青春叛逆期,许柠柚也曾尝试过反驳,尝试过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是结论就是——没用。
反驳没用,表达自己当然更没用。
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更变本加厉的指责。
他们家没人会听他说什么,从来都没有。
于是许柠柚干脆不再说了。
他只想要减少彼此之间的交流。
越少越好。
见他打了招呼,他妈脸色总算稍微好看了两分,可依然端着语气道:“洗了手换上衣服到练舞室来。”
许柠柚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他往洗手间走,过路时他爸拍了拍他肩膀,压低声音说:“我给你留了鸡汤,只要你把舞跳好,过了你妈和你姥姥那关就能喝。”
他姥爷也说:“我又给你写了幅鼓励的毛笔字,等你跳完舞出来我就拿给你看。”
许柠柚敷衍“嗯”了两声。
他以前明明就说过他不喜欢喝鸡汤,喜欢吃鸡肉但不喜欢鸡汤,也说过他没有什么文字方面的天赋,看不懂他姥爷的狂草。
但是没用,他们不听。
他们固执而又一厢情愿给着想给他的东西,从不在意他想不想要,反过头来还要给他加上限定条件。
许柠柚不知道正常家庭的长辈是什么样的,但他很清楚,总不至于家家都是这个样。
可想这个毫无意义,许柠柚洗了手,顺便又用冷水冲了冲脸,把没用的念头都甩掉,才拉开门出了洗手间,转而到卧室里换上练舞服,就进了他们家特意给他改造出的练舞室——
他妈和他姥姥已经在里面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