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宋怀砚抬眼看向她,薄唇翕合,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嗯”。
  顿了顿,补充道:“我方才去问过了,是今日通报的侍从弄混了地点和时辰。父皇是要在水榭正阁用膳,不过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宁祈反应了过来:“所以……你就在这里候着?”
  宋怀砚不语,只轻轻颔首。
  也不知为何,他现今面色不大好,声音也噙了几分沙哑,面色苍白得有些异常。
  宁祈没有多关心这些。她在原地思忖了须臾,左右时辰也快到了,去别处恐怕也来不及,不若也在此处候着。
  只不过……
  她的目光四下游移,捕捉到距宋怀砚最远的一张凳子,乖巧地坐了下来。
  宋怀砚只看着她,依旧沉默。
  二人静坐须臾。
  宁祈打量四周,这才发现屋内烧了地龙,地板上还铺了一层厚重的毯子,热气不断地往上升腾。
  方才迈步进来,她并不觉得热,如今坐了一会儿,却是慢慢出汗了。
  她便起身,将身上披着的外衫脱下,挂置在一旁。
  可不知为何,那股热意并没有消散丝毫,反而渐趋上涨,令她口干舌燥,呼吸也紊乱起来。
  她有些受不住,看到宋怀砚面前的茶水,便迈步过去,倒出一盏,慢慢饮下。
  依旧不起作用。
  身上的气息愈发滚烫,灼烧着她的五感,令她的意识混沌起来,面前玄色的身影也渐渐恍惚。
  她看向宋怀砚,抑制不住地轻轻喘息,呢喃道:“宋怀砚……好热……”
  说着,她又拈起茶壶,欲再倒出一杯水。
  可她的手堪堪触及握柄,却忽而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覆上,凉意四下蔓延,激得她心尖一颤。
  她是站姿,宋怀砚是坐姿。他便轻轻仰首,对上她的目光。
  方才在阴影中,宁祈瞧不真切,如今走近了些,她这才发现,宋怀砚的眼尾、耳尖皆泛着一层异样的水红。
  他吐息微颤,目光落在那香炉上,明白过来什么,艰难道:“宁祈,快走,离我远一点……”
  “香炉内点着的,是合欢香。”
  第26章 失序(三合一)
  在这宫中, 极少有人唤她的名字。
  “宁祈”这两个字,在她的脑海中唤回了几分清明。她跟着宋怀砚的视线,看向香炉内升腾而起的薄雾, 嗓音掺了些疑惑:“合欢香么……”
  合欢香……
  莫不是有人要害他们……!
  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唇瓣翕动着,想说些什么。然而合欢香药效过甚,在空中盘旋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 须臾之间,便将她的思绪尽数扰乱。
  她如同陷入一场永不熄灭的火海中,气喘得愈发不匀, 浑身发着烫, 渴慕着一场甘霖。
  热,太热了。
  只有宋怀砚覆上来的手,是唯一的凉意。
  他的肤色冷白, 指节修长,能将她的手牢牢地拢在掌心, 凉意沁入她的肌肤, 驱避那分令人不安的燥意。
  可是远远不够。
  她想要更多。
  于是, 她便伸出另一只手,攀附上宋怀砚的腕子,继而不断地向上摸索。独属于少年的凉意熨帖上她的肌肤, 能让她稍稍好受些。
  烫意让她的思绪模糊,连同对面前人的惧意也尽数消弭。她宛若一个生死边缘的人,终于寻到了救命的解药,便愈发大胆地往他怀中凑过来。
  由于脑海混沌, 她的步子也是晃晃悠悠的,走得格外不稳当。凑近时, 她忽而磕绊了下,整个人便呈跨坐的姿势,跌坐在宋怀砚的腿上。
  两人俱是一颤。
  宋怀砚的眸色,霎时变得深沉起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瞬,尽力稳住呼吸,艰难地抽出手来,欲拿起茶盏,将还在燃起的合欢香浇灭。
  可他的手还未触及茶盏,便又被坐在身上的少女拉回。
  宁祈贪惜这点凉意,便用力地拢住他的手,徐徐往上牵引,让他的手抚上她涨红的脸颊,细细摩挲。
  她低吟着,似是喟叹:“太热了……”
  少女肌肤雪腻,触感柔滑,令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的眉尖往下压了压,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他身经百毒,体格特殊,这合欢香劲头虽猛,然而也不足以令他完全失控。
  可合欢香到底是毒,香气吸入体内,虽未激起欲意,却仿佛挑开了他的经络,令他浑身失力。
  对于少女过分的举动,他竟也无力抗拒。
  于是,他便尽量抬高声音:“宁祈,你先松手……”
  可宁祈的五感,早已被烫意灼烧得愈发模糊。她全然听不清他的话,只一股脑地往他怀中凑,如同一只黏人的狸奴,在他身上缓缓磨蹭,动作愈发暧昧起来。
  宋怀砚终于有些经受不住了。
  他喉间逸出一声闷哼,呼吸也愈发沉重起来。
  他眼底含着一丝愠意,一遍遍唤宁祈的名字,唤着唤着,气息也渐渐不稳,声音低了下去,几乎无力开口。
  而少女在他怀中,如梦呓般低声呢喃。她凑了一会儿,感觉这个姿势让她腰身颇为酸痛,便又扭了扭身子,稍稍转了个方向。
  随着这个动作,她终于松开了手,让宋怀砚有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伸出手来,欲拿起桌案上的茶盏。
  就在这时。
  门外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明晰了起来。
  有人过来了!
  宋怀砚心中暗骂一声,忙收回了手,目光急急逡巡四周。
  眼下药效未散,怀中少女情态异常,这个姿势更是让人无从解释。倘若被人看了去,那宁祈的名节势必不保。而他,恐怕也真的无法活着走出冷宫了。
  唯一的办法,便是暂时躲起来。
  桌案的旁侧,便是暖阁中设下的床榻,供人在此临时休息。而床榻周围,垂落着几片厚重的幔帐,算是个藏身之处。
  床榻位于暖阁最里侧,此刻又是傍晚,角落投下的阴影堪堪能将此处覆盖,若不仔细观察,旁人也很难觉察到此处。
  门外,沉缓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宋怀砚心神略定,掌上蓄了些力,一把捞起宁祈,掀开床榻后方的幔帐,先将她塞进里面,而后自己再躲身进去。
  宁祈被这动静惊了一瞬,嘴里哼唧着什么。
  宋怀砚忙伸手覆上她的唇,语气冷了三分:“别出声。”
  也不知是被这股冷意吓到了,还是真的听清了这句话。话音落下,她倒也确实安分了些,不再言语。
  只是她的吐息太烫,洒在他的掌心,令他一时也颇为不自在。
  两人的心跳都极为急促,同呼吸一样,在这片狭窄的空气中,不住地交织在一起。
  方才的脚步声终于在门外落定。屋门被推开后,一只云锦绣花鞋踏入屋门,伴随而来的是几句小声的嘀咕:
  “我落在这儿的竹伞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教旁人拿去……”
  嗓音绵软温柔,是少女的语气。
  随着来人开门的动作,稀薄的微烁天光照入屋内,映得周围陈设略有些明晰起来。
  宋怀砚下意识地往里迈了半步。这处空间本就逼仄,经此一番,他离宁祈便只剩下不到一指的距离,几乎要紧紧相贴。
  他侧眸悄悄看过去,只见来人一身水蓝,手持着刺绣团扇,动作小心翼翼,面露愁容。
  正是二公主宋莹。
  宋怀砚略松了一口气,但目光仍旧提防地盯着她。
  视野中,宋莹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在屋舍内踱步,四下寻找着竹伞。
  她在门边的檀木架上寻找一番,无果,便迈步朝里走来。
  宋怀砚眉心一跳,攥了攥身旁笼罩着的幔帐,又将二人拢得更紧了些。
  拢得更紧,便愈发闷热。宁祈一时受不住,使力推了推他的胸膛,呼吸又滚烫了几分。
  宋怀砚心脏一揪,忙看向宋莹。
  所幸宋莹并未走过来,也未曾注意到这窸窣的响动。她在暖阁中央停了脚步,瞧见斜靠在墙边的竹伞,心中一喜,迈步上前,将竹伞好生收起来。
  而后,她也没再停留,便迈步离去了。
  离去的时候,她还不忘宫中的礼节,缓缓将屋门阖好。
  屋内复归一片黑暗阒寂。
  宋怀砚的心跳微微平定。他收回覆在宁祈唇上的手,轻声道:“没事了。”
  也不知是不是此处太过闷热的缘故,他的呼吸也愈发粗重起来,吐出的三个字咬字很轻,夹杂着细密的战栗。
  随后,他又感到头昏脑涨,意识有些不大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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